汪直迅速起身,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激动的神色。
他大步向前,跪地接旨。
“臣汪直,谨遵圣旨!”
接过东厂番子手中的明黄色奏折,汪直内心翻涌。
数年的等待蛰伏,为的就是今日重新涅槃展翅!
周围的旧部跪地贺喜,皆是面露喜色。
“恭喜厂督!贺喜厂督!”
“重回京城,提督西厂!”
就连来传命的东厂番子,也对着这位令百官闻风丧胆的传奇厂督,躬身行礼。
“恭喜汪督公起复!”
汪直**着奏折,脸上的欣喜尽数隐去,转而露出一丝残忍的杀意。
“西厂众人听令,随本督回京城!”
“是,厂督大人!”
汪直转身,连随身行李都没带,直接上马,向着京城狂奔。
数十名留下的西厂旧部,紧随其后,披星戴月,赶往京城!
欺上瞒下,结党营私,争权夺利,卖官鬻爵的**污吏们。
你们的厂督,回来了!
……
数日后。
紫禁城。
乾清宫。
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正在向朱祐樘,汇报着锦衣卫抄家的情况。
“陛下,锦衣卫这几日共抄家三十四处,有庆云伯周家,吏部左给事中张家,鸿胪寺少卿刘家等。”
“共抄得户口钞六十七万贯,白银四万七千余两,珠宝首饰,古玩书画,十四箱。”
“老少家眷共二百七十六人。”
朱祐樘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奏折拍到了桌子上。
“好啊,都是朕的好爱卿!”
朱祐樘气极反笑,对这些文官真是厌恶到了极点。
别看只有四万白银,但这已经是天价。
明朝前中期时,在隆庆开关之前,大量白银还未流入大明的时候,银子还是比较珍贵的。
一个庄户人家,一年穿衣吃饭也不过五两银子。
官员贪墨一万两白银的,都称得上是巨贪了。
正德年间,天下巨贪的刘瑾,被抄家时,也只抄出一万三千两黄金和一百五十万两白银。
嘉靖年间,权倾朝野,号称天下第一贪的严嵩父子,被抄家时,也只抄出三万两黄金和两百万两白银。
那种大明官员,动辄抄家就是数十万上百万两白银的,都是天方夜谭。
哪怕是到了万历年间之后,能一口气抄出上百万两白银的官员,都几乎没有。
李自成入京时,拷打整个京城所有官员,勋贵,外戚,富商,洗劫包括皇宫内帑,户部太仓,也不过搜刮出七千万两白银。
大明弘治年间,一年的赋税折合成白银,也才四百多万两。
从这三十多位官员的家里,竟然就抄出了四万七千两白银,还有六十七万贯户口钞。
当真是肆无忌惮的大肆贪墨。
同时,朱祐樘也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户口钞的。
洪武年间,太祖高皇帝为了缓解朝廷的财政问题,发行了大明宝钞。
因为没有准备金,发行毫无限制,宝钞投放的面额巨大。
并且朝廷只管向外发钞,却不回收大明宝钞。
老百姓可用金银铜钱与国家兑换宝钞,却不能用钞与国家兑换金银铜钱。
所以大明宝钞流通之后便迅速贬值,百姓重新用回银钱,或者干脆以物易物。
太祖高皇帝为了缓解宝钞的贬值情况,曾下令民间禁止流通银钱,也禁止以物易物。
但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大明宝钞在洪武年间,就已经贬值到了原本的六分之一。
百姓八成的财富,灰飞烟灭。
到了永乐年间,现在的太宗皇帝,以后的成祖皇帝,为了缓解大明宝钞的贬值,实行“户口食盐法”。
大户每月购买食盐一斤,缴纳宝钞一贯。
依户口配给食盐,收取盐税。
户口盐钞在出台之初,确实短时期内抑制了大明宝钞的贬值。
但宝钞贬值是发行制度的根本问题,因为朝廷规定其不兑换金银,百姓心中无法接受,仍然无法稳定钞价。
永乐十九年四月,太宗皇帝下令暂时停造大明宝钞
至成化十年,盐钞起解,开始钱钞兼收。
户口钞,名存实亡。
但一直到弘治年间,大明的官方货币,一直是大明宝钞。
不过朝廷已经放松了白银的管制,白银和铜钱已经成为大明事实上的货币。
朱祐樘觉得,自己的改革,应该就从货币开始。
经济是一国的命脉,想要挽救大明朝,最重要的就是为朝廷为朱家,搞到足够多的钱。
而货币又是经济的根基,从货币改革开始,增加大明王朝的税收。
大明王朝的税收,真是低的不能再低了。
可以说,大明就是给活活穷死的。
以弘治一朝举例,弘治元年的税收大致分为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实物税收:米约1987万石、麦子约896万石、丝约3600斤、绵约265万斤……
一部分是货币税收:金银约52380两、户口钞约8843万贯、杂课钞约7393万贯。
全部折合成白银,约为四百万两。
穷的可怕。
如今朱祐樘掌权之后,最重要的事,就是多给咱的大明,搞点银子花花……
朱祐樘正构思着大明货币改革的事宜时,司礼监的一位小太监匆匆跑来,俯身低语。
“陛下,汪直求见。”
“宣。”
片刻后,汪直大步踏进乾清宫,走向朱祐樘。
他阴柔俊美的脸上,浮现出难掩的激动神色。
“臣汪直,拜见陛下!”
汪直走到朱祐樘面前,恭敬无比地跪下行礼。
看到汪直,朱祐樘一直阴郁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
朱祐樘抬起手握住汪直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汪直,这些年,辛苦你了。”
“陛下!”
“先帝予臣殊遇,臣无以为报,唯为陛下效死而已!”
汪直脸色动容,神色激动。
他是当年藤峡兵变时,被掳往京城的瑶民后代。
成化三年,便净身入宫。
他在朝中毫无根基,只能攀俯皇权,成为宪宗皇帝手下的一条疯狗,逮谁咬谁,动辄就是抄家灭族。
而朱祐樘的生母纪氏,同样也是大藤峡那边的瑶民,也是被明军掳进宫的。
汪直和纪氏作为老乡,又拥有同样的遭遇,天生便有亲近感。
在朱祐樘暴露身份后,汪直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宫里暗中护着朱祐樘。
直到成化十八年,汪直被宪宗皇帝废黜,贬去了南直隶。
宪宗皇帝贬黜汪直,不是害他,而是在保护他。
并且也随时做好了,再度起复汪直的准备。
可惜,宪宗皇帝失去了西厂的庇护后,短短五年,便无故暴毙。
此时,汪直再见到朱祐樘,心中如何不激动呢?
朱祐樘微微一笑,转头看向牟斌。
“污银收入内帑,至于那些家眷,男性充军戍边,不得离开边镇。女性充入教坊司,永世为奴。”
“是,陛下。”
“微臣告退。”
牟斌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朱祐樘又要来个抄家灭族什么的。
牟斌行礼告退。
汪直瞥了一眼牟斌身上的飞鱼服,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生起一种危机感。
不行!
绝对不能让锦衣卫把陛下的圣眷,全都抢走。
他要让陛下知道,西厂才是陛下手下,最忠诚,最凶狠的鹰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