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崖边
永安寺前旌旗招展,万历皇帝朱翊钧端坐在庙门前的御座之上,宫人及禁军将其拱卫在中央。年近三十五的皇帝长了一张方方圆圆的脸庞,他的左手盘着一串念珠,脸上却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偌大的广场左侧坐定数名身着朝服的官员,右侧坐的则是本次受赏的十二名将军及所带士兵。
钱贵站在毛怀山的椅后偷眼观瞧,见万历又打了个哈欠,轻轻捣了捣身边的姚丰:“陛下原来长得这般富态。”
姚丰瞪了他一眼,眼见场外游弋警戒的锦衣卫看向这边,轻声道:“闭上你的嘴!”连打眼神,钱贵看着广场外围遍布持枪肃立的禁军,撇撇嘴不敢做声了。秉笔太监陈矩从小黄门手中接过圣旨,清了清嗓子正要宣读,文班当中一名清瘦的官员排众而出,跪在地上,口呼:“圣上,臣有本奏。”
陈矩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万历,只见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文官,陈矩忙道:“这里并非朝堂,你又奏得什么本,今日封赏诸将,其余的事写折子奏请。”
那文官不依不饶地道:“河南道水患,二十余县的百姓失去家园,急需赈灾银,这道折子我已经上了两月有余,至今仍没有批复。若非圣上今日在场,只怕会泥牛入海,再无音信。”说着以头抢地:“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还望圣上体恤民情,尽快拨付赈灾银钱。”
皇帝眯起眼睛,不满地看了陈矩一眼,陈矩登时慌了神,吩咐锦衣卫:“愣着干甚么,还不快将人叉出去!”
一旁的骆思恭隐晦地打了个手势,两名锦衣卫如饿狼般扑将上去,将那官员两臂架住倒拖了下去。文官静默地看着同僚以极其狼狈的姿势退场,目光复杂地看向御座中的万历,而万历则好似没事人一般,眼睛望着远处,似乎被香山美景吸引了注意。
十二名边将不知所措地相互看看,陈矩眼见场间气氛脱离控制,忙趋前一步将圣旨展开,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恭承天命,君临万邦,岂独乂安中华,将使薄海内外日月照临之地,罔不乐生而后心始慊也。夫chao鲜,我二百年恪守职贡之国也。告急于朕,朕是以赫然震怒,出偏师以救之。诸将杀伐用张,扬我国威,教化番邦刁蛮,宣朕之仁义,朕实嘉之。”他顿了顿,继续道:“马玉璋、陈鼎立,两位将军上前听封。”
被点到名的两位边将连忙站起,匆匆走到场中俯身跪倒,口呼万岁。
谷雨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急向崖下坠去,他吓得魂飞魄散,心道:我命休矣!忽地山谷刮起一阵狂风,将谷雨的身子吹起,谷雨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崖壁撞去。嘭地一声,谷雨重重地撞在崖壁上,他双手在光滑的石头上疯狂抓挠,猛地右手抠到一块突出的石头。他用尽力气将身体贴在崖壁,双脚试探性地下探,正好踩在岩石的缝隙之中,好容易稳定住身子。
山谷间的风似乎带有实质的力量,在耳边猎猎作响,暴露在外的肌肤被刮得生疼,同时**涌起强烈的尿意。
张亮趴在崖边看得分明,低声咒骂道:“**,这小子命真硬。”说着竟然便要跃下去,锦衣卫吓坏了,伸手拦道:“大人,使不得…”
张亮一把将其推倒,此时的他也红了眼:“他**,忘了我们的计划了吗,还是忘了…忘了那些人...”手下人惭愧地低下了头,张亮狠狠地道:“这小子必须死!”借助崖壁上的突起慢慢向下爬去。
谷雨好容易将眼睛睁开,只见斜上方一个缓慢移动的人影,正是张亮。一瞬间谷雨的神色如同死灰,他左右张望,见左手边不远处有块突起的石头,他接连做了几次深呼吸:“我能行,我能行。”猛地伸出左手探了过去,一把抓住那块石头。随即左脚依样葫芦,寻找到着力点,身体猛地跨了过去,身后的石砾扑簌簌落了下去,谷雨低头看下看了一眼,只见脚下雾气缥缈,谷底深不见底,他的脑袋嗡了一声,猛咬舌尖,强烈的痛感让他回复了清醒。
他不敢再向下看,参照刚才的办法向左侧寻找新的着力点。但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张亮显然更精于此道,他双手双脚连攀,已更加精准的身手快速地向谷雨逼近。
谷雨一时慌了手脚,左手扳住一块石头,不待确认便想挪动左脚,哪知那块石头并不牢稳,随着谷雨加压,那石头竟然被连根拔起摔向谷底!谷雨的身子向前抢出,他连忙将左脚撤回,身子紧紧地贴在崖壁,鼻洼鬓角在瞬间出了一层冷汗。“不要管他,不要管他。”他反复默念着,下意识地忽视掉张亮,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原先那石头掉出后露出一截浅台,谷雨重新伸手抠住,挪动起身体,这一来他的速度反而有所提升,崖边的锦衣卫道:“找石头,砸死他!”
几名锦衣卫从林间捡起块块石头,小的有拳头大小,大的有如寒瓜,纷纷聚到崖边寻找着谷雨的身影,这崖壁怪石嶙峋,凹凸有别,谷雨的身影时而可见时而又被巨石挡住,几人觑到空处,将石头狠抛向谷雨的脑袋。谷雨听得头顶风声有异,但奈何不便躲避,躲开了脑袋,一块巨石正砸在他的肩头,他肩头本有旧伤,此时伤上加伤只痛得他全身痉挛般地抽搐。
眼见不远处便有一块巨石,他咬着牙挪到那巨石之下,石头才砸不到他,还未等松口气,忽听身后异响,他悚然回头却见张亮已近在眼前,张亮狞笑着一脚蹬向谷雨的后腰,谷雨抽脚躲避,张亮一脚走空不待喘气,又是一脚蹬出,这次的目标却是谷雨的右臂,谷雨无奈,只得松脱了右臂,半个身子登时悬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