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诏狱中,道衍盘腿坐在茅草上,默念着佛经。
诏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里阴暗潮湿,不时还会有各种蚊虫萦绕耳边,甚至是老鼠也会成堆扎窝。
夏天闷热,冬天严寒,犯人的惨叫声也不绝于耳,说这里是阿鼻地狱,也不为过。
不过道衍却从未将这些事物放在心上,依然能吃能喝能睡,如此恶劣的环境,也只是磨一磨心性罢了。
从被毛骧抓入狱,时光如梭,已经过了快一年了,换做其他人,可能早就被关疯了,不过于他而言,却是换了个地方念经而已。
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在记事之时,他便对这个世间,感到极度的不满,为何有人穿的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而有的人,连保暖的衣服、果腹的粮食都没有。
为何有人一年到头不用干活,却能锦衣玉食,而有人辛苦劳作,却连家都养不起。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后来他想明白了一点,这个世道,就是不公!
但如何改变这不公的世道,他却没有任何办法,于是他开始拼命读书,却发现书中所言,也改变不了。
于是他便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剃发出家,佛曰众生平等,他试图从佛法中找到答案。
然而,他发现,佛法也给不了答案,于是他又学道家、阴阳家,墨家、法家等等等等,直到融会贯通、满腹经纶之时,他明白了,之所以存在不公,是因为没人去打破它。
那么,这世间所有的不公,便由他来打破吧!
朱元璋不认识他,但他却记得陛下,洪武八年时,陛下曾诏令精通儒书的僧人到礼部应试,他以通儒僧人的身份被陛下召入京师,彼时,他也曾试图说服陛下,建立一个人人为公的大同世界。
只不过,陛下却没授他为僧官,只是赐予了僧衣。
不过那时僧人众多,陛下未对他留下任何印象。
但他却记住了一个人,四皇子朱棣!
他精通阴阳之术,虽然那时朱棣年幼,但从面相看出,此子日后必定不凡,于是,朱棣便成了他实现心中理想的重要人选。
此事他一直埋在心里,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对于为何会被抓,在见到锦衣卫的时候,他的心中便已有了定论。
袁珙身为太常寺卿,给自己看过面相后,不会不告诉朱元璋的。
无论哪朝皇帝,在得知有人有反心时,都是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更何况当今陛下了。
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在抓自己下诏狱后,也仅仅只是将他关押在此,也未进行拷打审讯,更别说砍脑袋的事儿了。
如今心中之愿景无法实现,他只能在这狭小的监牢中,念佛度日,无法实现心中之愿景,那么唯有一死,一死百消,所有执念也就烟消云散,方能让自己成佛修成正果。
“那和尚,你快出来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毛骧来了。
自己的大限将至了吗?
道衍心中不仅没有畏惧,反而还有一丝欣然赴死的从容,不能实现心中所愿,那便趁早驾鹤西去极乐世界吧。
当他再次看到朱元璋时,却是愣了一愣,因为他发现陛下的神情,和上次来见自己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变得深沉了许多,而且在陛下的眼睛中,他甚至看到了一丝悲悯。
难道是自己将死了,陛下生出了怜悯之心?
何其荒谬,又何其可笑,这陛下,也是虚伪至极!
陛下如此,这天下人更是如此,人人虚伪,却又装作高尚,这世间,何时才能有公道可言?
他自认为看透了所有一般,在朱元璋面前,抬起了头颅,挺起了胸膛。
“呔你这和尚,真是狂妄至极,见到陛下,为何还不行大礼?”
毛骧每次见到道衍就来气,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个秃驴,真是一点礼数也不讲,油盐不进,用句俗话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一次,陛下是带着电脑和投影仪过来的,这几个玩意,他自然不陌生,在绍兴府时他就已经见识过了。
谁不知道,那投影仪能放出会动的画片儿,而画片儿里,有长腿漂亮娘们儿啊!
人家工业司和匠造书院都是这么说的,
难道陛下是想让那道衍和尚看长腿娘们儿,然后破了**?
也对,破了**后,任他道衍说破大天去,他那什么“天下大同”的鬼执念,又值几文钱?
陛下这是要以毒攻毒啊,高,实在是高!
“毛骧,无妨。”
朱元璋倒是没有恼怒,这道衍的脾气,他便已见识过了。
“道衍大师,你乃得道高僧,佛家常言十八层地狱,朕便问你,你可曾真正见过地狱?”
毛骧顿时就愣了,陛下这话说的,咱大活人的,谁见过地狱啊?
道衍有些疑惑的看着朱元璋,随后又释然了,也对,要砍自己的脑袋了,不就是要送自己下地狱么?
“陛下,这世间于贫僧而言,便是地狱,贫僧,便早已见过地狱了!”
“朕并非和你打禅机,朕说的是,真正的地狱!”
道衍一愣,然后仔细打量着朱元璋,发现他神情异常严肃,不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没有。”道衍老老实实回答道,心中却是有些好奇,为何陛下会问自己见没见过地狱。
“那朕,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地狱吧!”
真正的地狱?
道衍那万古波澜不惊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惊讶,他发现,陛下是认真的!
可那真正的地狱,除了死人外,又有谁见过?
莫非陛下是想在自己面前,用装神弄鬼那套把戏吓唬自己,好让自己屈服?
虽然陛下在起事时,也曾利用明教装神弄鬼培养了自己的势力,然而陛下本人,却并非装神弄鬼之人。
否则在大明建国后,他也不会对明教、白莲教这些势力进行无情的打压了。
毛骧也是满脸的震惊,莫非那电脑里,有关于地狱的画片儿?
他不由打了个寒颤,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平常骂人时也会咒骂别人下十八层地狱,但一想到即将见识到真正的地狱,他不禁毛骨悚然。
但心中的好奇,却是越来越盛。
带着疑惑,道衍跟在朱元璋和毛骧的身后,出了监牢,来到诏狱的衙门里。
衙门里,随从们正在挂幕布、插电线,道衍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陛下到底要干嘛。
摆弄好后,随着朱元璋打开了电脑,道衍顿时就惊呆住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居然会发光,还会发出画片来!
然而令他震惊的,还不止如此,只见一道七彩光束射出,白色的幕布上,顿时出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画片里的人,会动,还会说话!
他万古不变的内心,此时涌起层层波澜,又如海啸一般,席卷而起!
陛下,这不是在装神弄鬼,这是在释放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