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见状,便看了一眼床榻上面容虚浮惨败的姜南秋,叹息着说道,“老朽再开一剂滋补身子的药方,这一回可定要让夫人好好保养身子,万万不能再劳心劳神了。”
景安之恭声应下,亲自奉上了加厚三成的诊金,并将太医送出了秋阑阁。
玉儿因为担忧姜南秋哭红了一双眼,此刻正在耳房里一边偷偷抹泪,一边看管着炉火上的汤药。等汤药沸腾之后,她便拿着托盘小心翼翼地盛着药,要走进正屋。可守在内寝珠帘处的凌青却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且压低了声音道,“爷在里头呢。”
玉儿指了指手里的汤药,只说,“夫人该喝药了。”
凌青想了一会儿,才道,“也不急在一时,咱们将药温在炉灶上,一刻钟后再送进去。”她素来对姜南秋忠心耿耿,又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见识与聪慧都远在玉儿之上。
玉儿对姜南秋的话十分信服。
“好。”不过离开正屋前,玉儿还是掀开了珠帘一角隐隐约约瞧见了内寝里的景象。只见内寝的黄梨木架子床上躺着不省人事的姜南秋。
而景安之则英挺地立在她的床榻边。那人前不可一世的世子爷正弯了自己的脊背,附身在姜南秋的额头映上了一吻。这一吻是那么轻薄与珍视,仿佛是轻巧的蝴蝶落在了绚烂的花蕊之上,让玉儿红了眼眶。她家夫人终于熬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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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南秋做了个昏昏沉沉的梦。她先梦到了自己的姨娘,姨娘曾在姜府里做过烧火丫头,也在马厩里伺候过马匹,本是个人微言轻的粗史奴婢。可那一夜,父亲醉酒后将姨娘拉进了书房,不顾姨**阻拦强占了她的身子。姨娘因此怀上了她,可是丫鬟私自爬床也是犯了宋氏的忌讳。自那日过后,宋氏便想尽了办法蹉跎姨娘和她。父亲也收用了几个人美声甜的新姨娘,自此便把姨娘抛到了脑后。宋氏多番蹉跎姨娘,让她在如花般的灿烂年纪郁郁死去。姜南秋心里怎么可能不恨?她只恨不得要吃宋氏的肉?喝宋氏的血。她想,她早晚有一日会在镇国公府站稳脚跟,到那时她便能为姨娘报仇,让宋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报仇的这一日尚未来临,她却险些被沈贵妃蹉跎德丢了半条命。
本以为景安之的出现会为她讨回些公道,不成想沈贵妃竟颠倒黑白,几句话就将脏水泼到了她的身上。这时姜南秋才明白,自己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时有多么无力。她仿佛又回到了姨娘郁郁而终的那一夜,她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求着姨娘不要离开她。可是,姨娘还是走了,留下她一人在姜府里挣扎求生。
梦魇行到此处,姜南秋的眼角也沁出了泪珠,悲伤涌上心头,她只能去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攥在手里的救命稻草。这一刹那,她能抓住的似乎也只有坐在她床榻边的景安之。
景安之本是打算出了内寝去为姜南秋端来汤药,却不想会被熟睡的她攥住了手掌。女子的手软弱无骨,滑腻如云锦,让景安之浑身一凛。在那陌生的情潮笼罩住他全身每个角落时,床榻上的姜南秋已经哭泣着嘤咛出声,“不要走。”
她梦到了最疼最爱她的姨娘,自然不愿让姨娘离开她。她在病中的嗓音又纯又媚,还染着些楚楚可怜的纤弱,霎时便让景安之软了心肠。
他回握住了姜南秋的手,对她道,“我不走。”
姜南秋的这一梦做的迷蒙又混乱,好不容易驱走了那一段失去姨**悲惨记忆,便又梦到了方才被沈贵妃妩媚时的景象。
明明是栖霞公主对景安之动了情,并仗势欺人,逼着她让出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明明是她们的错,为何受委屈的人是她?姜南秋眼角的泪流得愈发汹涌,顷刻间便从丹唇里嘤咛一句,“我没有骗任,我没有......”
她的梦话不断,每一句都带着浓厚的哭腔。
景安之的心口钝痛。
他当然知道姜氏没有骗人,她也不可能如沈贵妃口中所言对栖霞公主出言不逊。她是这般柔顺,善良又乖巧的女子。定然是沈贵妃颠倒黑白,往她身上泼了脏水。
景安之立时伸出手替姜南秋擦拭了眼角的泪,并在她的额头映下了一吻。他的语气笃定,“我定然会为你讨回公道。”
许是睡梦中的姜南秋听见了景安之满是疼惜的话语,被梦魇缠身的她不再哭哭啼啼。
景安之没有机会抽回自己的这双手,便索性任由她攥在了手掌心,只盼着她能睡得香甜一些,再香甜一些。
等到玉儿端着药碗进内寝之时,景安之这才轻轻抱起了姜南秋,拿起银勺喂了她汤药。待到一停息时,秋阑阁的庭院里已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夜,景安之并未像从前那般宿在了碧纱橱,而是选择就近躺在了姜南秋的身旁。
一来,时夜里好及时照顾姜南秋,二来,是睡梦中的姜南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掌,他便是想脱身也脱身不得。况且姜南秋今日受了那么多委屈,他又怎么忍心到叨扰身子孱弱的她。
这一夜,凌青和玉儿两人守在了外间,两人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听内寝里的动静。好在,一切都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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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刚刚升起时,姜南秋悠悠转醒。
她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了秋阑阁的被衾之中,身旁是贴身伺候她的心腹丫鬟,再往东边望去,便看到站在博古架旁正在穿戴衣衫的景安之。
姜南秋愣了愣。
往常,若是景安之宿在了碧纱橱,便会在碧纱橱里换衣裳。可是今日,他却在内寝里穿戴衣衫,这便意味着,他昨夜睡在了内寝之中。
姜南秋觉得自己的四肢生出了些许力气,正要开口与景安之说话之际,却看到了她满是柔意的眸光,只听他道,“今日皇城司有些事物要处理,我会尽早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