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
此时的宫内灯火通明,所有的一切都照现在烛火之下。
扶苏坐在章台宫内,身旁的内侍们都低下了头颅,不敢抬起头看着这位平日里素来宽仁的陛下。
大殿中跪伏着扶苏的皇后。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皇后跪伏在地上,神色不变,只是低着头。
扶苏并没有质问她为什么,毕竟所有的事情黑冰台的人都已经查清楚了。
太医令跪在地上神色慌张。
他没有查出来扶苏身体中毒素的事情已经足够他死好几遍了,更何况这几日彻查宫内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他方才为扶苏把了脉,完全没有看出来这位陛下的身体中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之前看不出问题,之后还看不出问题。
都告诉他有问题了还看不出问题。
太医令此时跪伏在原地,心中已然崩溃等死了。
等死吧,没救了。
而皇后则是跪伏在地上,身体斜斜的依靠在那里神色不变。
她知道事情发生后会是什么结果,也同样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但那没有关系,她的目的达到了。
扶苏坐在皇位上看着这个低着头的女子,眼眸中的情绪则是复杂万千,他看着手中的竹简,其上记载着许多关于皇后的事情。
他终于抽丝剥茧,从无数的信息中找到了皇后这么做的原因。
只有一个。
皇后想让大秦灭亡。
“没有想到.”
扶苏闭上眼睛:“你竟然是魏氏女。”
皇后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扶苏的神色,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丝,而后笑了一声:“是啊陛下,您没有想到我是魏氏女。”
“您同样没有想到的是,魏氏中竟然有这样子的毒吧?”
她不屑的笑了笑:“昔年我国破家亡,父王葬身在漫天的大水之中,而我则是流亡到了民间,也正是因此得以存活。”
“如今,我毁了您,也毁了您的国家。”
“依照公羊之学,此乃国仇家仇,哪怕隔了九世也要报的仇!”
“我完成了。”
皇后,不,此时应当唤她魏氏女了。
她此时依旧跪伏在那里,但神色却看不出一点点的恍惚与害怕了,她的脸颊上全然都是笑意,一种完成了心中所愿的笑意。
扶苏低着头看向魏氏女:“宫中有你的人罢。”
魏氏女抿嘴一笑却并不说话,自然是有她的人,或者说是有魏国的人。
在天下一统之后,高高在上的皇帝就不再有什么地域的限制,入宫的内侍以及宫女虽然依旧要筛查,但却并不算严格。
更好可——
当年六国覆灭后,其宫中的侍女也好、内侍也好,还是那些“贵女”也好,都纷纷进入了秦国的咸阳宫中。
一时之间,咸阳宫中汇聚了无数六国的美人。
虽然始皇帝对这些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但她们却是依旧存在的。
这也就更加方便了魏氏女的动手。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响起,而后几个内侍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恭敬与敬畏之色:“启禀陛下,之前查到的内侍与宫女,尽皆自刎了。”
“一個都没有活下来。”
魏氏女半跪坐在那里,她抬起头看着台上的扶苏,一时之间眼神有些恍惚。
“陛下啊——”
她闭上眼睛:“她们都去了,我也应当去了。”
言毕,魏氏女嘴角溢出些许黑色的血迹,就这样子当着众人的面死在了这大殿之上。
大殿外急匆匆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长公子赢文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的就是地上魏氏女的尸体以及那高高坐在皇位上的扶苏。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赢文的脸上带着些许的茫然无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是被母亲身边的宫女提醒,母亲好像惹怒了父亲被黑冰台的人抓到了章台宫中。
如今怎么就这样——就这样离奇的去世了?
而看着台上扶苏的神色,赢文只得将自己心中的一切都咽了下去。
这个时候,不适宜询问什么。
“陛下,陈相来了。”
扶苏听到这句话后,才从无数的思绪中醒过神来,他低声道:“让陈相去后殿吧。”
他闭上眼睛:“此外,皇后突发疾病,不治身亡。”
扶苏看了一眼身旁黑冰台的首领,这是他父亲时期就已经存在的人了:“明白了么?”
顿若低声应答道:“诺。”
得到了顿若的回答后,扶苏转过身朝着章台宫后殿走去,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又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但话语却明显是冲着赢文说的:“你随朕一同进来。”
章台宫后殿。
步履匆匆而来的陈居已经在来的路上听内侍讲述了其中的经过,但他的脸上依旧是带着茫然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皇帝被皇后所害而中毒?
皇后是魏氏女?
那长公子怎么办?日后的秦国江山社稷怎办?
皇帝的身体还能支撑多长时间?
日后的江山要交给长公子么?不交给长公子的话,从头培养一下还能够培养的起来另外的公子么?
陈居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他沉默的走进了章台宫。
“陛下。”
走进章台宫后殿后,陈居发现扶苏的神色倒还是显得十分冷静的,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子的颓然。
扶苏倒是微微招手神色不变:“陈相来了。”
“坐罢。”
陈居太了解扶苏了,一瞬间就感觉出来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他不知道此时的他应该说些什么,只得开口道:“臣多谢陛下。”
在他坐下之后,扶苏才是抬起头看向了陈居,说出了今夜的荒唐。
“先生应当知道,我一向是服用太医令所开服的调理身体的药物,以往都是从皇后宫中回来的时候才会服用,今夜觉着身体有些不适,加之处理政务耽搁了时间,因此服了药之后才去皇后宫中休息。”
扶苏看着陈居低声道:“也正是因此,我的身体第一时间便感觉出来了不对。”
“而传唤太医的时候,太医令多次查看,加之我令黑冰台的人彻查宫中之事,才得知了皇后这些年做的事情。”
他轻飘飘的说道:“皇后以身孕毒,每次与皇后接触、行房,甚至是共处一室,都会令朕中毒,而温补的药物中有几味药与这毒冲突,所以今日才被发现。”
“那毒乃是魏国王室中所藏的毒,当世罕见,哪怕是太医令都对此束手无策。”
“方才有了冲突后,太医令为朕诊脉,朕约莫还有三年的时间。”
“三年啊。”
扶苏感慨了一声:“所以我才令内侍唤您前来。”
陈居再次愣住了,他看向扶苏:“那”
他有些犹豫的问道:“那您唤臣前来的目的是?”
扶苏笑了笑,他指了指身旁因为听到自己母亲毒害自己父亲所以懵了的赢文,又指了指自己说道:“先生,朕还有三年的时间。”
“这些时间与其用在自怨自艾以及埋怨天命之中,不如用来给我的儿子,大秦的下一任皇帝铺路。”
他的声音清冽:“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秦国以及天下的黔首才是最重要的。”
“赢姓既然成为了天下共主,那么就必定是要完成天下共主的责任!”
陈居看着扶苏的脸颊,心中不由得赞叹。
这便是真正的扶苏么?
哪怕是遭受了如此巨大的变故,他也依旧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调整自己的心态,从而做出最正确的、最完善的选择。
与其培养另外一位接班人,不如现在就为之前的接班人铺路,三年的时间不仅可以让国内的变法更进一步,还可以让天下人以及朝臣逐渐的接受长公子的存在。
如此一来,三年后即便扶苏“病逝”,长公子赢文的地位也已经稳固,权力的交接也已经完成!
想到这里陈居不由得再次看了一眼扶苏,眼睛中都是赞赏,他低声道:“那么,陛下需要臣做什么?”
他已然做好了准备。
夜深了。
陈居离开咸阳宫的时候,整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些许无奈的赞叹。
无奈是因为扶苏的“死”已然有了一个定数,太医令已然救不了他了;赞叹是因为扶苏当机立断的选择。
而等到陈居走了之后,宫内扶苏才是看向了一旁的赢文。
“你的母亲乃是突然之间病逝的。”
他的眸子中没有带着任何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这位帝王在想什么。
扶苏只是再次重复了一遍:“突然之间的病逝。”
赢文坐在那里,脑子已经回过神来,他知道这是他的父亲为了他而做的“忍耐”,唯有他的母亲是“病逝”的,他才能够身上毫无污点的顺利登上皇位。
否则,他的身份上便有了污点。
这也是为什么魏氏女会那么干净利索的**的原因。
赢文低着头轻声道:“儿臣知晓了。”
而等到赢文也离去之后,整个大殿内只剩下扶苏的时候,扶苏才是颓然的靠在墙壁上。
他闭上了眼睛。
关于他的毒,虽然是皇后也就是魏氏女一手操办的,但宫内不只是魏国昔日的人掺和了一手,还有另外一个藏得更深的人。
他已然知道是谁。
但没有做好处理那个人的准备。
某处较为偏僻的宫殿中
扶苏站在大殿门口,神色平静的看着大殿的内部,他缓步的走了进去。
昔日这个宫殿不是这么冷清,反而十分的喧闹,而自从他登基之后这里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然,这并不是扶苏的问题。
毕竟扶苏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的兄弟们,但这世上的人,尤其是宫中的人向来是踩低捧高的,所以他们这样子对胡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是的,扶苏来找胡亥了。
他也同样知道这其中的事情有胡亥的插手。
否则皇后想要那么容易的达成目的是不可能的,或者说不是胡亥利用了皇后,也不是皇后利用了胡亥,而是双方的互相利用。
因为他们的共同敌人本来就只有一个。
“吱呀——”
沉闷的声音响起,胡亥挑了挑眉头,看向大殿外走来的扶苏,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他好像是接受了这一切的结局一样。
“陛下来了?”
他并未称呼为“皇兄”,反而称呼为“陛下”。
胡亥拿着手中的酒爵,在自己的口中倒了一口,琼浆玉液从其中倾泻而出,落入口中:“只是没有想到,来的竟然是陛下,而不是陛下的铁鹰士卒。”
他嘲讽的笑了一句:“难道陛下还想留着我这个罪人么?”
胡亥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被发现了之后,就只有一个“死”字,而他在这宫中也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谁料想扶苏却只是神色较为严肃的走到了胡亥的身旁,他的眼神中带着某些锐利:“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
胡亥愣了愣,倒是没有想到扶苏竟然会来问他为什么,当即大笑出声,声音中多了几分愤怒的踉跄。
“为何?你说为何?”
他怒目圆睁,满脸狰狞:“父皇最喜欢的人本来是我!继承这皇位的也本来应该是我才对!”
“可是为什么最后登上皇位的人是你!”
“凭什么是你?”
扶苏一脸不解的看着胡亥:“伱为何会认为,父皇想让你成为二世皇帝?”
他看着胡亥,语气平静的说道:“父皇从头到尾都没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宠爱你,并且对你不学无术的事情没有丝毫的质疑和不满。”
“你生来就不可能成为皇帝,登上这个位置。”
扶苏看着胡亥,像是解释,又像是杀人诛心:“所以你本就是没有什么希望的。”
“而我乃是父皇长子,更是嫡子,这皇位由我来继承,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
他歪了歪头,像是有些不解:“所以,你就因为这个原因,帮助六国余孽来毒害我么?”
胡亥双眼通红的盯着面前站立的扶苏,脸上的愤怒已经无法掩盖。
扶苏见着胡亥的样子也有些意兴阑珊,他摆了摆手说道:“原来竟然是这种无趣的理由,真是让朕失望。”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回过头朝着不远处走去。
“传朕的旨意,自此之后没有朕的命令此宫封禁,除却日常所需由人送来之外,不许此宫之中的任何人进出。”
树上的落叶缓缓的落下,天地之间仿佛一片寂静。
而等到扶苏的身影消失了之后,周围的士卒也全都褪去,整个宫中只剩下了胡亥一个人。
这个时候胡亥的神色才缓了过来,他小声的、害怕的看向某个方向,那是他床榻的方向。
床榻下的地板轻微的移动,从中走出来了一个人,正是赵高。
胡亥低声讨好的说道:“老师,您说的竟然是真的。”
“只要我这样说,扶苏就一定会放过我。”
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恶毒的笑容:“这样,我们就有机会继续图谋大事了!”
赵高从下方走了出来,一瘸一拐的,脸上的笑容同样绽放:“是啊,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只要活着,一切都不是什么问题.”
昭元四年,皇后因病逝世,二世皇帝大悲,又因为和皇后的情谊,所以身体悲痛不已,在病了一场之后宣告了太子的位置。
而这个位置毫无疑问的落在了扶苏长子赢文的身上,这一点波澜并没有引起天下人的注意,甚至就连朝堂上的人察觉出来不对劲的也不多。
他们只知道,某个晚上宫中好像出了什么大事,所以右相陈居被传唤到了宫中。
而当晚进出皇宫的也只有陈居一个人。
正是因此,向陈居打听当晚事情的人并不少,陈居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某处深山当中
项梁等人的脸上却是带着满满的兴奋之色,他们都听闻了皇后病逝的消息,当然也都听闻了皇帝得了场大病的消息。
而从皇后病逝的那个晚上开始,咸阳宫中就再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了。
这对于项梁等人来说恰恰是一个好消息。
没有消息传出来,代表着宫中的人全都被大清洗了一遍,而为什么宫中突然要开始清洗?
那必然是因为他们的“计谋”成功了。
项梁更是抚掌大笑着说道:“恐怕不是扶苏大病一场,而是中毒了吧!”
他得意的说道:“那毒可不仅仅是魏国王室的收藏,更是加了一些当年楚国王室的东西!几种剧毒混合在一起,再加上魏氏女以身养毒,天下之间能解毒的人能有几个?”
“只怕一个都没有!”
项梁笃定的看着方宇说道:“先生妙计,扶苏死定了。”
“而扶苏一死,只怕天下又要乱起来了吧?”
方宇却是微微摇头,他嗤笑一声:“天下大乱?你们小瞧了陈氏,也小瞧了扶苏啊。”
他闭上眼睛,心中却是不断的捉摸着。
“扶苏此人看似仁和,实则却很有帝王心计,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一定不会在乎赢文身上的血脉问题,会用最后的时间给赢文铺路。”
“而陈氏则更是重要。”
方宇眯着眼睛,脸上划过一抹嘲讽:“陈氏的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天下,想要击垮秦国,就必须是先要击垮陈氏。”
他望向众人:“天下间,谁能击垮陈氏?”
项梁等人陷入了沉默当中,谁能够击垮陈氏?
知道这个答案的人还没有出生,因为能够击垮陈氏的人也同样没有出生。
项梁皱着眉看向方宇:“先生,那我们应当如何?”
方宇微微一笑:“你们认为天下间没有人能击垮陈氏是么?”
他脸上的笑容让人看着便觉着畏惧,项梁的眼睛却猛的一亮,他看向方宇:“难道先生有什么妙计?”
“您知道谁能够击垮陈氏是么?”
方宇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自然。”
“陈氏并不是无懈可击,并不是天下无敌啊!”
“那个人快要出现了。”
昭元五年,这是赢文成为太子的第一年,但是他的年纪放在这里,尚且还没有真正的上手家国大事的政务,毕竟就算是想要为赢文铺路,扶苏也是知道什么叫做“循序渐进”的。
毕竟若是一个不小心,那就不是“铺路”,而是提前把路掀翻了。
赢文天生聪慧,白日里跟在陈居的身边看陈居处理政务,晚上则是回到宫中,扶苏亲自指点。
两相之下,赢文倒是飞速的进步。
这对于秦国来说,对于赢文来说,甚至对于扶苏和陈居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而朝廷的官员们也逐渐的习惯了这位太子的存在,并且也习惯了回复他们的奏疏上面时不时会出现些稚嫩的字迹。
太子当政。
所有人的脑海中第一时间都浮现出来了这样的文字,他们心中清晰的认识到了,这是皇帝在为太子铺路。
可是为什么?
目前为止,皇帝不还在春秋鼎盛的年纪么?
怎么这个时候就开始给太子铺路了,并且还有点急不可耐的样子?
没有人是笨人。
一部分聪慧的朝臣已经将皇后暴毙、陈居入宫、扶苏立太子且为其铺路这几件事情中明白了一些什么,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的人都有些下意识的害怕,不敢继续去想。
这其中所蕴藏着的皇家密事,大概不是他们能够参与进来的。
其中明白最多的一个人,叫做李斯。
大秦左相,李斯。
李斯在晚上想明白这个事情之后,立刻就一改之前不怎么配合的态度,开始非常积极的配合起来太子的相关事情。
就像是对待皇帝一样用心。
在这样的环境下,昭元五年就匆匆的过去了,一眨眼,来到了昭元六年。
这一年中,朝臣们都已经看出来了扶苏的身体正在逐渐的变差,甚至开始不断的咳嗽、罢朝,处理的政务奏疏中,那依旧略微有些稚嫩的字迹越来越多。
人们逐渐的意识到,这位登基方才五年的皇帝只怕是真的撑不住了。
于是,有些投机者开始提前站立在赢文的身侧。
虽然下一任皇帝如今尚且年幼,但是处理政务方面已然没有什么问题,更何况这不是还有陈氏在么?
难道陈氏辅政的年间还少了?
往前数一两代人,在秦国尚未曾一统的时候,秦王年幼而令陈氏中人监国的事情还少?
所以没有人在意这个事情。
因为他们认为,政权的交接一定会稳步进行,并且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
这是陈氏的信誉,也是陈氏的强大势力所彰显的。
昭元七年,秋。
扶苏病倒了。
当皇帝病倒的时候,臣子们应当是要担心的,应当是要忧虑的,至少应当是要准备干一些什么事情的。
但这些在昭元七年的这个秋天统统没有出现。
天下风平浪静。
因为有一个庞然大物坐立在这天下人的头顶,让那些想要趁机浑水摸鱼的人害怕畏惧甚至不敢动弹。
他叫做“陈氏”。
一个庞大的、几乎无人可以抵御的家族。
这个家族的触角几乎触碰到了秦国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于是,人们臣服于陈氏的威严之下,并且保持“平静”。
章台宫
灯火通明的章台宫再一次迎来了这个帝国掌权者的病重,甚至是即将崩殂。
天空中落下些许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地之间似乎都因为些许的寒意而变得冰冷了。
扶苏躺在病榻上,神色十分平静。
对于他来说,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毕竟这三年的时间他已经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并且为他的儿子打下了进一步发展的根基。
只要,只要大秦的下一位继任者不出现任何的错漏之处,那么秦国便可以完成从他父亲那个年代开始就在筹谋的事情。
大秦可以万世永昌了。
陈居、赢文、李斯等众多朝臣站在原地,在扶苏掌权的这几年里,朝中的大臣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一些当年始皇帝时期在位的臣子此时依旧健在。
唯有李牧在去岁的时候逝去。
李牧的逝去意味着大秦中能够威名远扬的武将再次减少了一位,也意味着与扶苏走的很近的武将“蒙恬”成功的走到了太尉的位置上,掌控了武将的权利。
这对于扶苏来说,对于赢文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王翦的儿子王贲继承了他的爵位,但自降一等,为彻候,封“通武侯”,拜上卿之位,此时也在这里。
扶苏叹了口气,他知道如今的他全靠着山参的药力吊着一口气。
“我逝去之后,文儿还未曾加冠,以右相陈居辅国。”
他握着陈居的手,脸上带着期盼之色,在这一座宫殿中,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了。
“先生,请先生效昔日安国王旧事!”
陈居的神色恍惚,而在桃花源中看着这一幕的陈野也同样是神色恍惚无比。
这句话,昔日在大殿中响彻云霄,而今日再次响起。
请君效昔日安国君旧事!
陈居眼角不由得划过一滴泪水,而后声音略微有些哽咽的说道:“陛下放心,老臣定然不负先生所托!”
扶苏这才放下心来。
对于陈氏来说,没有什么比诺言更能够让人相信的了,这便是陈氏历年以来所积累的“**信誉度”的功劳了。
他的眉宇中带着些许的平和,整个人看起来都充斥着即将离去的安详。
扶苏好似从虚空中看到了那一抹影子。
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似乎如同走马灯一样照亮着前行的一切。
“天下安定.唯我所愿啊。”
扶苏的声音中带着感慨和些许的莫名之色,他的声音停顿后,再次响起:“父皇.”
这句话未曾说完,他的声音便断了。
二世皇帝扶苏,病逝于昭元七年的这个秋天,一个连绵不断的大雨天,一个象征着阴郁的天气。
昭元七年,冬。
秦国经历了短暂的悲痛后,再次启程。
这辆马车在缓缓落下的大雪中,沿着历史的轨迹继续往前。
而这一年,为公元前207年。
在原本的历史中,这一年是二世三年,在这一年的七月,刘邦带领的起义军攻下武关。赵高与其婿咸阳令阎乐合谋,诈诏发兵包围望夷宫,胡亥被迫**。
也正是在这一年里,秦国覆灭了。
而如今的历史中,秦国这辆看似辉煌的战车依旧在缓慢的行驶,并且将缰绳交到了第三代掌权者的手中。
其名:文。
公元前206年,三世皇帝登基掌权,改元为“武和”,是为武和元年。
武和元年,三世皇帝赢文登基,尊先皇二世皇帝的遗诏,以右相陈居监国。
陈氏中人再一次坐在了监国的位置上。
武和元年,经过了漫长的讨论,朝臣们和皇帝终于达成了一致,为先皇上尊号为“文”,为秦文帝,庙号为“太宗”,是为太宗文皇帝。
何为文?
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
可以这么说,古往今来所有的谥号中,唯“文”乃是最第一等的谥号,就算是同样身为最顶级谥号的“武”都差了一些,因为“武”多少有些“穷兵黩武”的贬谪之意。
这也象征着天下人以及朝堂臣子们对扶苏的认可。
太宗文皇帝!
哀哉!
武和元年,夏日。
在三世皇帝赢文登基的这一年,有一个人有了不一样的动作。
因为扶苏并未曾将胡亥的事情告知赢文的缘故,所以赢文在登基的时候大赦天下,藏在深宫中的胡亥以及赵高也同样是得到了一些“赦免”,他们解除了“禁足”。
桃花源中
看到胡亥与赵高被解除禁足的时候,陈野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他总觉着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好似出现在了他的心中,并且开始环绕。
上一次出现这种预感,还是嬴政服用金丹,几乎提前了数年离世的时候。
“呼——”
陈野微微的吐了口气,轻声说道:“命运,想做什么呢?”
这一点,陈野不知道。
陈氏同样也不知道,但陈氏随时都在握紧手中的“舵”,以便于他们操控手下的船只。
在历史的风浪中,这艘船并不算宏伟,但却能够令人感觉到畏惧。
因为他的掌舵人一直坚定的相信“人定胜天”。
武和二年,二月。
陈居告假回到了官渡老家,有些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他。
而在陈居离开之前,赢文握着陈居的手,满眼都是不舍,他亲自将陈居送到了咸阳城的门口。
萧萧瑟瑟的风不断的吹着,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要掩埋在这巨大的风雪之下。
武和元年,冬腊月。
漫天大雪纷飞,陈居正在家中烤火。
“也不知道咸阳那边如何了。”
他叹了口气,又按了按额头,自从他离开了咸阳城之后,小皇帝几乎每隔几日都会与他来一封信,但这几日不知为何信突然断绝了。
此时,陈氏府宅外。
黑冰台令顿若骑着一匹马飞速的赶来,他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知右相陈居。
那是一个能够决定秦国命运的消息。
桃花源中
陈野躺在椅子上,微微的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神情中带着些许的沉肃和杀意。
良久,他长叹一声。
“此乃秦之命数!”
这一年,是公元前205年,也是历史中天下再次纷乱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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