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席勒突然提高的声调把所有人从幻想当中拉了出来,他们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就连站在那里的艾莉都被吓了一个激灵。
“告诉我,小姐,凶手拥有怎样的心灵?”
艾莉深吸了一口气说。
“他是一个……很残忍的人。”
她还没等说下一句,席勒就接着她的话说:“是的,但你比他更残忍,因为你如此冷酷无情地想用这样毫无内容和才华的套话来敷衍我,你很讨厌我吗?小姐?”
艾莉的脸立刻就涨红了。
这个时候她旁边的一个男生站起来说:“教授,你不能对学生进行人身攻击。”
“‘没有才华’不是人身攻击。”席勒摇了摇头之后很认真地说:“这只是我的一个评价,你可以选择不接受……但话又说回来,你们真的没有接受吗?没有意识到我说的是对的吗?”
“好吧,这位……霍尔德先生,你有什么高见吗?”
“他是一个**,他渴望女性,但是又侮辱她们,所以他才剖开了她们的身体,取走了她们的生殖器官,还把她们的皮扒下来并塞满稻草,这是一种羞辱。”
“我收回之前的话,如果说艾莉小姐只是没有才华的话,我会用我最好的文笔给你写一封转系建议书,如果有人不同意,我会去说服他的。”
被称作霍尔德的男生紧紧握住了拳头。
“你想问我,你有哪里说的不对,你觉得你只不过是说了讲义上展现出来的内容,在你看来这就是他的动机,在你们看来或许也一样。”
席勒把目光从霍尔德的脸上移开,又看向了其他人并说:“但你们觉得你们能凭这个抓住凶手吗?一个羞辱女人的**?”
气氛又沉默了下来,其他人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退一万步说,谁会把**俩字写脸上呢?
“这不合理,教授。”又一个男生站了起来说:“我们并不能通过这些案件资料看出足够多的对方心理上的特点,就算看出来了,如果他不宣之于口,也无法确定犯人是谁,就算讲得通,没有证据也无法批下搜捕令。”
“为什么批不下来?”
“因为没有足够多的证据。”
“你要用证据说服别人吗?”
那个男生被噎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说:“我们要讲究真凭实据,总不能凭借自己的臆想瞎抓吧?”
“警察凭借证据抓捕犯人,法庭凭借证据审判犯人,多么完美的一套系统,那你们又何必以警官和法官之外的身份插足进去呢?”
席勒看着他们说。
“因为你们又觉得自己很特别,远远高于普通的警察和法官,应当拥有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地位,但又不愿意承担这种身份所带来的责任。”
“你们知道正义联盟注定会有大于普通人社会当中警察和法官的权力,如果能加入其中,就表明你们超脱于这颗星球上绝大多数的生命,是你们才华和能力的证明。”
“但你们却并不愿意为这份权力负更多的责任,只想着还用普通人社会体系当中的那套办法,因为如果照这套办法办事办错了,就是这套办法的错,是法律的漏洞,是社会的无能为力,而不是你们的错。”
“发展了这么多年的办法都有错,你们就更不必苛责自己了,说破天也是人类社会不够完善,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想要凌驾于普通人社会之上的地位,却又不敢做出凌驾于法律之上的选择,不敢为这种选择负责,于是才口口声声地说着法律讲究证据。”
“如果你们喜欢环环相扣取证的体系,那就离开这里,回到地球上,加入拥有这个体系的行业,去当个警察或者法官,而不是当个第三者还恬不知耻的插足。”
席勒停住了脚步,站在讲台前看着他们说:“超人用他的超级听力听到了密谋犯罪的过程,一举将罪犯抓获,你们觉得这有问题吗?”
学生们沉默了很久,才有人缓缓摇了摇头。
“但这其实是非法取证,因为必须在取得对方同意的情况下进行录音才能够算作证据,窃听的录音不受法庭采纳,连录音都没有的窃听,更不可能批下来搜捕令。”
“但他听到的内容依旧是一种证据。”有人说:“这可以切实地证明有人在犯罪,如果是我听到,我也会去打击犯罪的。”
“那么你有超级听力吗?”
那个学生摇了摇头。
“假设这伙人就在你隔壁密谋,你没有超级听力,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第二天你的邻居就被杀了,你认为自己应该为此负责吗?”
那个学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他说:“他们动手之前应该会有些反常的举动,如果我能看出来,我应该就能制止他们。”
“如果没有呢?”
“应该……总会有的吧。”
“如果有的话,普通的警察就把他们抓住了,要你干嘛呢?”
那个学生无言以对。
“这就是问题所在,孩子们。”席勒轻轻敲了敲讲台说:“你们要在这里学习的是普通的警察做不到的事,因为显而易见的是,你们将来所要面对的绝大多数的对手都是普通警察逮捕不了的。”
“如果你们把最高目标定成优秀的刑警,那么你一定可以成为普通人社会中最优秀的刑警,但即使是这样的刑警,也抓捕不了会飞的罪犯。”
“脚印到窗前消失了,你穷尽一切办法,找不到半点他逃窜的线索,而事实就是罪犯飞走了。”
“一个完全不可能被人破开的密室里,一个人死了,所有人都查了能查到的所有线索,确认这房子就是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进来过,而事实就是,罪犯在千里之外用魔法杀的人。”
“告诉我,在面对这样的罪犯的时候,你们如何靠确实的证据和严谨的推论,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呢?”
“但如果我们知道这些东西,知道有人会飞,知道有人会魔法,在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答案之后,剩下的那个就一定是答案。”有人说。
“你对自己的推理很自信,这是好事,但你如何拿你的推理去说服陪审团呢?”
开口的学生又坐下了。
“事实就是不行。”席勒摇了摇头说:“我们所能在超级罪犯身上找到的证据,和这位詹娜小姐进行的推论一样,都说服不了陪审团。”
“甚至她根据结果反推的胡说八道,都比你排除了一切可能性之后得到的罪犯会飞的结论更能说服陪审团。”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詹娜。
詹娜还在表演伤心欲绝,主要是她发现席勒已经注意到她了,她不想和这个怪物进行眼神接触,所以一直在用手捂着脸。
学生们表现得很安静,但这一次不再是沉默的拒绝,而是在思考席勒所说的话。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认为席勒说得有道理。
问题就出现在,这所学校的氛围太平常了,就像是人类社会当中普通的学校,有老师,有学生,除了那挂在窗外的巨大火球之外,好像和地球也没什么区别。
这没有让他们深刻且彻底地意识到,他们其实已经完全脱离了普通人的社会了。
没有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在这里学习的目的是对付那些远超普通人能力之外的超级罪犯。
而针对超级罪犯,再严谨的取证在陪审团看来都是胡说八道,你就是拍摄到了罪犯飞行的高清影像,为了社会稳定,他们也会说你是凭空捏造。
就像席勒说的,詹娜编出来的那种基于宗教和神学各方面都沾点边的胡扯乱扯,可能都更容易被当做有效证据。
所以实际上,所有的证据其实都是为了推理结果的准确性,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而是为了能够抓住真正的凶手。
那么反过来说,只要能锁定真正的凶手,用什么方法都是一样的。
哪怕你真搞神学,上帝告诉了你凶手的名字,只要结果准确,也完全没问题。
“你们一定会想。”席勒再次开口说道:“如果什么推理方法都可以,我要如何确认我的推理手段有效呢?”
学生们开始聚精会神,课堂的气氛逐渐趋于平静,而不是那种死寂的沉默。
“当然就是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和测试。”席勒说:“如果你做到了90%以上的准确率,那自然就证明你的推理方法是有效的,之后继续按照这个方法来推理凶手就没问题。”
忽然有一个学生举手说道:“那么如果是有人通过偷看答案来提高了准确率呢?”
“偷看哪里的答案?”
“呃,老师办公室里的?”
“那么你为什么没看到呢?”
“不能这么做!这是……这是违反道德的……”
“你是说你想要在做一个特工的情况下,同时做一个道德标兵?”
“呃……”
那名学生又无法回答了,因为显然,特工这个词从诞生以来就和道德不沾边。
“特工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作弊,不然已经有警察了,为什么还需要特工呢?”席勒轻描淡写地说:“她能够进入老师的办公室并成功看到答案是她的本事,你们要做的是反思自己为什么不行,而不是去指责她作弊。”
又有一个学生想开口,席勒在此之前就打断了他并说:“如果你觉得她是用美人计,那我只能告诉你,美人计实际上是特工工作当中窃取情报成功率最高的一种计策,能用的人都会用,如果你用不了,先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不够美。”
那个学生又面红耳赤地坐下去了。
“仔细回想一下,有谁严厉地警告过你们绝不能做什么吗?”席勒说:“哪怕是最为正义的超人,有在讲课的时候给你们灌输道德理念吗?”
“我相信他们都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们很明白你们未来的路在何方,你们不敢走,不过是受到了太久的社会规则和道德标准的规训。”
“真正迂腐、古板、没有勇气挣脱束缚的是你们,这不是正义,只是愚蠢而已。”
“而真正的聪明人……”席勒拖了个长音,看向詹娜,詹娜本能地缓缓放下了手,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詹娜说出了她想说的下半句话。
“……就像一直生活在猴群中。”
这话一出,詹娜倒吸一口凉气,在心里骂了一句最脏的母语脏话。
完蛋了,没有退路了,她想,席勒果然是个怪物,这次真要被坑死了。
果然,所有向她投过来的视线比之前更具敌意,这种敌意不再是那种觉得她随时会露馅的冷嘲热讽,而是熊熊燃烧的战意。
詹娜已经可以看见自己被所有人不断挑战,永无宁日的未来了,刚刚还在被排挤,一转头, Boss竟是我自己。
“说说你的看法吧,小姐。”席勒对她露出了一个略显冷漠的微笑。
詹娜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说。
“我的荣幸,教授。”
布鲁斯:避免激化矛盾
席勒:激化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