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孤单又落寞的身影在夜幕下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庄园的大门中。伴随着大门砰的一声关上,蝙蝠侠一件又一件地扔掉了自己身上的铠甲,转了一圈之后就穿上了红色丝绒条纹的睡衣。
阿尔弗雷德还是那么贴心,早就在茶几上准备好了热茶和小甜饼,蝙蝠侠砰的一声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侧躺在沙发上,用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上的午夜节目,并把饼干扔进了嘴里。
不知不觉间就只剩最后一块小甜饼了,蝙蝠侠一边盯着电视屏幕一边伸手去拿,可下一秒却碰到了另一只手,他嗷一嗓子弹了起来。
蝙蝠侠转头像见了鬼似的看着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的身影,对方拿起了那最后一块小甜饼扔进了嘴里,又吸溜了一口热茶,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蝙蝠侠瞪着他。
倚在沙发上的席勒毫无自觉,十分感兴趣地看着电视里闹哄哄的午夜家庭剧场,还有空跟蝙蝠侠开玩笑说:“我敢打赌,男主角和女主角不到三集就得掰,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一路人,然后他身后的这个,对,就是那个拿着电话的女同事,立刻就会趁虚而入,而且看她那个样子,肯定是想靠孩子上位……”
蝙蝠侠本来还气愤他闯入自己家里,还吃了自己的小甜饼,但是被他说得也有点好奇,他撇了撇嘴说:“不,不可能,男女主角感情好着呢,这电视剧我前天就看了,他们两个可是青梅竹马。”
席勒冷哼了一声说:“不信你就看着。”
这种家庭小短剧每一集时间不长,大概也就15分钟,实际上到了20分钟的时候就初露端倪了,女主角因为吵架跑了出去,在路边遇到了男二号,这个时候蝙蝠侠就知道要遭了。
勉强看了两集半,男女主已经势同水火了,女主跑去跑找男二,而席勒之前指出的那个第三者也顺利上位,甚至还偷偷地把安全用品给换掉了。
蝙蝠侠切了一声,拿出遥控器就想换台,他说:“你肯定是提前看过这剧了,但我可不是沉迷肥皂剧的人,我要看时政新闻了。”
蝙蝠侠拿遥控器换了台,美国的午夜时政电台不讲什么很正经的新闻,大部分是两党当中不是那么特别受欢迎的人坐在那瞎侃,再就是一些民生问答和那种带点搞笑的三流明星访谈节目。
蝙蝠侠换了半天的台,好容易找到了一个熟面孔,似乎是在某个酒会上见过一面的议员,虽然不是什么红人,但能参加有他在的酒会应该也是有点分量的。
他和主持人聊的内容也很笼统,大概就是分析分析世界局势,为自己的党派拉拉选票,然后就提到了自己女儿的婚姻,提出他们两个都是非常虔诚的新教徒,然后又说了一些婚礼准备之类的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些东西看起来很没意义,拿到大众面前聊也不成体统,但是美国的论政新闻总是这样,看似会说很多没意义的废话,但是每一句都是为了展现自己党派的立场。
这个议员明显是保守党的,强调的婚礼细节也都是那种最传统的、最经典的,很能引起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的共鸣,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可没想到席勒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看来他女儿的婚事好不了了。”
蝙蝠侠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真的不是他老想看这个不速之客,但是对方每次都用一种非常笃定的语气说一些看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的话。
“拜托,这不就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老政客耍他那一套早就过时的把戏吗?这是怎么看出来婚事好不了的?”
“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席勒也倚在单人沙发上,用手撑着脑袋说:“他的女儿提出想要一个蓝白相间的气球拱门,但是他拒绝了,因为这和地毯的颜色不搭调,而且气球可能会出现意外,导致客人们被吓一跳。”
“是啊,怎么了?”蝙蝠侠颇有一种“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高谈阔论”的态度。
“据我推测,这应该不是他女儿想要,而是他的女婿想要,还有后面有关领结款式的选择,就更明显了。”
“按照他说的,现在的女婿是他女儿的初恋,两人婚前根本没有同居过,那他的女儿是从哪里了解到那么多男士领结的款式,并在其中挑出了一款,还能振振有词地和自己的父亲分析每一款的风格呢?”
“你是说这个女婿一直在借女儿的口想要动摇她父亲的决定?”
“我的意思是,这位先生的女儿已经完全被他的女婿笼络过去了,胳膊肘彻底往外拐,也根本就不像是他说的那么传统和保守,私下里应该早就离经叛道了。”
“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样的家庭总是出现这种问题,不难看出,因为她父亲在仕途上郁郁不得志,迫切地想给自己找点儿优势,而身在保守党,那自然是要表现得传统和保守,他自己做不到,那就把女儿打造成自己心目中完美的传统妻子。”
“你怎么知道他自己做不到?”
“我不光知道他做不到,我还知道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这家伙恐怕早就**了。”
“虽然我毫不意外,但是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还记得刚刚切的两个观众视角吗?”
“你是说他们开那个有关上帝玩笑的时候切的观众的笑脸?”
“是的,他的情人应该就在坐席上,不信的话就待会儿切过去的时候你再看,第二排第三个人,那个有着棕红色卷发的女人,她的笑意明显和别人不一样。”
蝙蝠侠半信半疑地盯着屏幕,没多一会儿他们又讲了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于是镜头又切给了观众,这次蝙蝠侠主要盯着席勒指出的那个女人,然后他就发现好像还真有点不一样。
其他的人的反应说好听一点是职业化的笑容,说难听一点就是敷衍,非常不出所料的是,底下的大多数观众应该都是钱请来的,但是这位棕红色头发的女士笑容中带着一种骄傲。
这种骄傲很奇怪,并不是看见一个熟识的人发挥很好所露出的那种与有荣焉的骄傲,而更像是占有了某个人,让对方对公众宣布她的重要性的时候的那种得意和自满。
这种情绪明显到哪怕是普通人都能窥得一二,就更瞒不过蝙蝠侠了。
“如果他以身作则,或许我还不会如此轻易地推断他女儿离经叛道,但他都能干出这种事儿来了,你就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席勒轻轻叹了口气说:“对于孩子来说,最可怕的并不是家长严酷,如果父母能贯彻一条从一而终的道,那哪怕是错的,也不会教出一个分裂的人,不会让孩子有自我拉扯的痛苦。”
“最可怕的是朝令夕改,逻辑矛盾,一会想要这样,一会又要那样,对待孩子是一套逻辑,对待自己和其他人又是另一套逻辑,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精神会被撕裂,最终陷入无尽自我拉扯的漩涡,沉溺于其中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拥有这样人格的孩子很难很好地处理亲密关系,患得患失或许是最好的描述词汇,但我更愿意称之为‘被逼疯的推拉门’。”
“人们与他疏离,他觉得是人们因为别人而与他疏离,觉得自己本应该高于他交往的其他人,于是就迫切地把对方绑在身边。”
“人们要与他亲近,他想知道人们与他是不是最亲近,要求他们无底线的自证,如果对方不能让他满意,那他就把对方推开。”
“在亲密关系当中,他们无尽地循环这个过程,直到把所有不是推拉门的正常人也逼疯为止。”
“等等。”蝙蝠侠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他眯起眼睛看着席勒说:“你是在说这个议员的女儿吧?”
“当然。”席勒故作纯良地点了点头说:“不然呢?我总不会是在借事喻人吧?”
蝙蝠侠被噎了一下,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是如果他指出不对,又好像显得自己太较真。
毕竟现在还是闲聊的氛围,谁先拐到正事上去,就显得谁心虚,席勒说只是在讲电视节目,蝙蝠侠要是跟他细挑这个理,岂不是显得他在拿这些症状往自己身上套?
“当然了,这种只会体现在亲密关系上的症结往往也会造成很多恶劣的后果,比如那总是不合时宜的孤独感,随之而来的自我质疑,摇摆不定后的沮丧和悲伤,最后虚无的自我否定……”
席勒再次开口,一大堆的分析流畅的从他嘴里滑出来,就好像准备好了一大篇腹稿。
“由于无法正确处理亲密关系,他们时常感到自己是孤独的,哪怕他们身边团锦簇,那无穷无尽的质疑仍让他们根本无法很好地接收到其他人传递过来的情感信号,因此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根本没人能懂,孤独又寂寞。”
“其他人越是热热闹闹,就越显出自己的异常,那索性就避免参与到任何热闹的场合里,最好独来独往,才不显得可怜,于是就越难打开心扉,愈发形单影只,孤单落寞。”
“他的这种把自己与世隔绝并把其他人都往外推的举动,对其他人来说也是伤害,人心都是肉做的,大家都喜欢将心比心,你来我往,而不是一味的付出,然后受伤。”
“于是那些曾经锦簇的团都开败了,热闹也都散场了,空洞的世界当中真的就只剩下了一个人,于是假想的孤独就变成了真的孤独,自我建设的落寞场景也变成了真的落寞。”
“虽然不能说这种人咎由自取,但如果他们能意识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那这种情况就能大大的改善,而且从来都不算晚,毕竟一个春天过去还会有另一个,总是会有在开的。”
蝙蝠侠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突然抻着脖子大喊:“阿尔弗雷德!去把我那瓶好酒拿过来!”
“哪一瓶?老爷?”阿尔弗雷德适时地出现。
“最好的那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