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枝城的石国王宫大殿内,方重勇看着面前由朝廷指派的ABC三人,反正一个都不认识,而且还也没有自报家门!
不由得心中有些犯嘀咕。
身材魁梧,孔武有力的年轻壮汉A,嗯,这大概是来西域制衡王忠嗣的武将。
一身的丘八之气。
身着紫色官袍,看上去颇为儒雅的中年男子B,嗯,这大概是个文官,应该来自朝廷中枢。
身材矮小,面像阴柔,穿着宫服的年轻人C,嗯,这不用说肯定是宫里的宦官了。
“方大使,现在方便接旨么?”
年轻宦官轻声询问道,瞥了一眼大殿内的何昌期等人。
“诶,内侍说的什么话。
诸位将军都是我大唐的紫金梁、白玉柱,宣旨何必避讳他们呢?
于是驸马出身,担任兵部侍郎的张洎,就成为了一个符合各方条件的人选。
方重勇指了指张洎身后二人询问道。
免去其河西节度使之职,由李光弼接任。
本来基哥是想王忠嗣担任西域经略大使,但朝廷认为新任河西节度使李光弼,是王忠嗣的亲信,甚至可以说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那位宦官讪讪说道,他已然发现,方重勇的那些部下,在用吃人一般的目光瞪着他们这一行人。
在中枢人脉深厚。
方重勇微笑说道,完全没有被撤职的愤懑不平,态度非常谦和。
而基哥显然接受了朝廷的建议。
方重勇摆了摆手,众将立刻安静下来。
车光倩出列,拦住三人质问道:“三位难道不自报家门么?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矫诏!”
方重勇大大咧咧的说道,好像一点心机都没有。
……”
简单的说,张洎担任西域经略大使,他是文官只制定政策;而王忠嗣是副手,负责打仗和军务,不干涉政务。
张洎微笑说道,至于那位不起眼的宦官,则是直接被他给忽略了,压根懒得去介绍。
听到这话,何昌期等人当场就要爆发了,就等着方重勇一声令下!
如果眼前这个是西域经略大使,那方重勇算啥?
看到方重勇一呼百应,张洎很是不爽的皱了皱眉。
他们最怕方重勇暴起发难,现在一切正常,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这样吧,某先安排诸位在驿馆住下。待今日交接军务后,明日便依照圣旨所说,带着银枪孝节军开拔前往,如何?”
“宣旨吧。”
那他们这些将领的功勋,谁来兑现?
“都静一静。”
如果由王忠嗣担任西域经略大使,权柄还是太重。不如让王忠嗣担任副职,由一个有身份的文官担任正职。
“微臣接旨。”
即日起带领银枪孝节军各部返回长安,并担任神策军副指挥使。
张洎不苟言笑,语气平静的宣读圣旨,然后就感觉到大殿内一股莫名的压力扑面而来。
“某会返回长安禀告圣人,并不会留在这里。”
方重勇面色平静说道,脸上压根看不到一丝怒气。
“方将军,这位是刘希暹,将会担任河中都护府的军使。朝廷筹备在石国建立大宛军,他就是第一任大宛军军使。王副都护(王忠嗣)没来之前,暂时由他代理本地军务。”
一切封赏,待回长安面圣后再议。
二人互相牵制,以防边军将领坐大。
方重勇恭恭敬敬的接过圣旨,张洎身后的那位宦官和武将不由得松了口气。
“放肆!本官乃兵部侍郎兼新任西域经略大使,驸马张洎!岂会矫诏!简直大谬!还不退下!”
“免去方重勇西域经略大使之职,改由张洎接任。
中年文官呵斥车光倩道。
如果抛开立场不谈的话,朝廷这一手确实也算得上“老谋深算”了。
“这二位,也是要在河中都护府任职么?”
这位宦官看了看那位中年文官,见他微微点头,这才上前准备宣旨。
众将对这ABC三人高高在上的做派早就不爽了!
“且慢!”
反正,西域经略大使是個差事,本来也应该由文官担任。
内侍既然来宣旨,那就是全军上下都会知道,只管说便是了。”
既是文官,又出身兵部,还是基哥的女婿。更重要的是,他是张说的次子,并且和李适之、房琯的关系都很好。
他这么给面子,张洎自然是不能拒绝这样的请求。
这位驸马出身的朝廷兵部侍郎,也对方重勇叉手行礼道:“如此便好,方将军成为禁军大将,还能回长安,某倒是要说一声恭喜了。”
“都是在为大唐做事,没有那么多讲究的。”
方重勇淡然摆手说道,样子显得十分大度,不像是装出来的!
张洎对他的知情识趣十分满意,带着刘希暹和那个名字都不愿意报上来的小宦官,离开了石国王宫。
等他走后,何昌期立马上前,拉着方重勇的袖口恳求道:“节帅,咱们一路转战千里,风餐露宿,那当真是比上刀山也差不得多少了!结果现在朝廷派人来摘桃子,他们连大食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啊!”
“节帅,这也太不公平了!节帅如此大功,不赏也就罢了,岂能直接免职?”
王难得也是愤愤不平,大军从河西出发到葱岭以西,他立功不少。方重勇被免职,他们这些银枪孝节军的将领,自然无法保证战功百分百的兑现。
甚至很可能就被随便糊弄过去了。
“节帅,还是要争一争才行啊!朝廷岂能如此苛待功臣?”
车光倩开口劝说道。
“节帅!”
“节帅!”
“节帅!”
众将都围拢过来,显然没有任何人愿意自己此前的战功被抹杀。
“封参军,把功劳簿给他们看看。”
方重勇对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不出声的封常清吩咐道。
“好的节帅。”
封常清拿起桌案上的功劳簿,将其摊开,依次送到众将面前,供他们观摩。
“唉,老实说,某之前已经将这些功劳里面大部分都报上去了。只有近期这一战的没有报。
但是朝廷好像有其他的想法,并未兑现。
如今某已经被免职了,诸位的功劳,恐怕已经无法兑现,只能在这里说一声抱歉。
某对不住你们,对不住血染疆场的将士啊!”
方重勇扼腕叹息说道。
“节帅,其实……这件事说难办也难办,说好办,那也真的十分好办。”
车光倩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众人都看向他,也知道这一位平日里向来鬼主意最多。
“噢?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好办呢?”
方重勇突然来了兴致,不动声色询问道。
“节帅,诸位将军,其实我们都知道,石国这里,甚至包括其他西域小国,有很多大贵族大胡商,对于我们废奴是十分不满的!
这一点,你们都不会否认吧?”
车光倩环顾众人询问道。
“确实如此。”
方重勇点点头,那些倒霉蛋被唐军强迫症释放奴隶,他们心里要是愿意那才是真见鬼!
从别人口中抢食,就别想那些人对自己感恩戴德!这完全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末将是说如果哈,如果有贼人,夜里趁着唐军防御空虚,突袭了驿馆,杀人放火以报复唐军在西域废奴。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吧?世上总有一些脑子发热后,就铤而走险的人。
而安西远征军,那时候却已经奔赴乌浒河以南,突袭大食人的老巢,并不知道这件事。
说起来,还真是令人遗憾呢。”
车光倩在那一个劲的啧啧感慨,惋惜痛惜不已。
何昌期等人眼睛一亮,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着车光倩。
西域的盗匪,还真是无法无天啊!
居然连大唐使者的驿馆,都敢一把火烧成白地,然后趁着唐军出征在外不方便讨伐,逃之夭夭!
真是太狡猾了!
对于这些盗匪,那必须要出重拳才行!
“你们觉得,西域的盗匪猖獗吗?”
方重勇环顾众人询问道。
“节帅,那必须猖獗啊,要不然朝廷也不需要我们剿匪啦。”
何昌期口无遮拦说道,就差没直接说他准备去当“盗匪”的头子,今夜去朝廷使者下榻的驿馆干一票了。
“是啊,自从废奴以后,西域各小国就有不服咱们的。”
“对对对,这些盗匪可厉害了,各国的军队都完全压不住,杀人放火的什么事情都敢干!”
众将七嘴八舌的附和道,似乎没有一个人觉得西域治安很好。
方重勇看向车光倩,后者会意,连忙单膝跪下请战道:“节帅,末将愿意今夜与何将军一道,外出柘枝城剿匪,还请节帅恩准!”
“我等也愿意出城剿匪,请节帅恩准!”
众人齐声跪下请战。
嗯,军心可用!
方重勇心中大定。
“那朝廷使者,在驿馆会不会不安全呀?”
方重勇笑眯眯问道。
“朝廷使者?什么朝廷使者啊?节帅何出此言?”
车光倩故作迷惑反问道。
“对啊,我们明日就开拔去木鹿城了,完全不知道啊。”
何昌期摸了摸自己的圆脑袋说道。
车光倩连忙纠正他道:“何将军你记错了,不是明日开拔,而是前几日,我们就已经开拔了。”
“啊!对对对,你看某这记性!哈哈哈哈哈!”
何昌期大笑道,众将也都笑了起来。
西域万里疆,何处不埋骨。
既然有人想死,那只好成全他们了。大家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上阵厮杀的,谁想抢功劳,那可得问问他们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此刻方重勇看着身边一个个杀气腾腾的银枪孝节军将领,心中暗自感慨。
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安禄山这个糖尿病晚期的人,都会忍不住造反了。
实在是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
既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自然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啊!
……
“张大使,末将感觉,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刚刚入夜,位于柘枝城外城,石国驿馆中某个客房内。行伍出身,孔武有力,精通骑射的刘希暹对张洎说道。
火光照耀下,他那张国字脸上写满了忧虑。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
张洎一脸好奇问道,他觉得挺对劲的啊。
方重勇毫无怨言就接了圣旨,一句多余的话没问。这让他们这一行人事先准备的招数,根本不必施展出来了。
比如说一旦方重勇拒绝接圣旨,张洎就立刻发信号让等候在王宫内的随行军士,冲进大殿夺权,扣押方重勇等人。
当时方重勇身边都是他的亲信将领,戍守的亲兵反而不多,张洎自认为不是没有机会。
不过好在方重勇知情识趣,也避免了大家撕破脸。
这次宣旨,简直比预料中最好的情况,还要顺利一些。
“大使,您不觉得太过于顺利了么?
要知道,此前他们是在西域立下很多战功的。
谁的功劳被剥夺,都会不甘心的。岂会如方重勇一样欣然接受?
就算他想答应,他的部下也不会答应啊!”
刘希暹有些急切的说道,他跟着张洎一路来到驿馆住下,越想越是感觉不对劲。
天高皇帝远,能在西域镇得住场子的人,那能是个软蛋么?
只有长安的这些官老爷们自我感觉良好,认为有圣旨在手,就万事大吉。
“呵呵,你多虑了。
大唐雄兵百万,方重勇能翻出什么浪来,难道他还敢谋反?
哈哈哈哈哈哈!”
张洎忍不住摸着下巴上的长须大笑道。
“走水了!走水了!”
忽然,院子里有人大喊道。
张洎大惊,连忙拉开厢房的拉门,结果迎面而来一支箭矢,正好射中他的肩膀!
“大使退后!”
悍勇的刘希暹拔出横刀,眼疾手快用横刀将如雨点一般的箭矢拨开。他拉着张洎退后,掀翻桌案躲在后面。
咚咚咚咚咚咚!
好几支箭矢穿过桌案,在另外一面留下一个露出的箭头。
刘希暹松了口气,这桌案还算厚实,总算不至于立刻被乱箭**了。
“方重勇!他竟敢哗变!”
张洎恨得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惊讶于方重勇竟然敢哗变,敢派兵围杀朝廷派来传旨的使节!
张洎还是兵部侍郎,还是尚了公主呢!
方重勇怎么敢的!
“走水了!救火啊!”
“走水了!救火啊!”
远处传来救火的声音,由远及近。
张洎眼角的余光,看到的却是院子里到处都有一边喊着救火,一边又在到处放火的人。他们见到使团随行的护卫和侍从就是一刀。
不是拿着横刀,就是端着角弓弩,唯独没有提着水桶救火的。
“大使,您跟着末将杀出去吧!这屋舍待不住了!”
刘希暹对着张洎大喊道。
外面的火势越来越大了,若是不能冲出去,待在这里不过是等死而已。
不被射杀,也被浓烟给呛死了!
“好好好,麻烦刘将军在前面开路!”
张洎有些虚弱的说道,肩膀上的箭伤让他几乎使不出力气。本来,他就只是个会写文章的官员而已,没有疼得昏死过去,就已经是耐力强悍了。
刘希暹拖着张洎,来到院子里。果不其然,这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被火油点燃的木料,满地都是尸体,空气中传来阵阵灼热。
刘希暹心中一沉,方重勇那帮人办事滴水不漏,大概压根就没想让他们活着走出驿馆。
正在这时,一阵箭雨袭来,刘希暹用横刀拨开箭矢。他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行动,转过头一看,张洎身上中了十几箭,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完蛋了!
刘希暹吓得肝胆俱裂,几乎是万念俱灰。
张洎是他唯一的靠山,是他在西域大展拳脚的唯一保证。现在张洎死了,他就算活着,又能如何?
“方重勇!伱这个鼠辈!有种出来跟耶耶真刀**干一架啊!”
刘希暹放弃治疗一般的将横刀**沙土中,一**坐到地上,对着驿馆大门怒吼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