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许多人说,我们应该改善国家的代表制度。然而到目前为止,我还从来没有阅读到或者听到过任何让我完全满意的方案。我充分相信,我国目前的立法机构已经能够完善地解决立法问题,已经能够比其他任何国家的立法机构做得更完美。
我进一步说,不列颠的立法和代表制度已经赢得了全国完全和彻底的信任。我更进一步说,如果现在让我创建一个立法机构,特别是在一个类似于英国这样掌握着各种各样的大量财富的国家里,我不敢肯定说我能够建立一个与我国现有制度相同的机构。
因为不列颠的**制度拥有悠久且优良的传统,新制度不可能一下子就达到如此完美的阶段。而我现在能竭尽全力所完成的工作只是,创建一个能追求同样结果的立法机构。现在的人民代表制度包括了国家的绝大部分财富拥有者,在其中,土地利益占据了主要的地位。
在这种情况下,我并不打算向诸位阁下提出任何其他措施。我不仅不准备提出任何此类的措施,而且还要借此宣布,对我本人而言,在我于上院任职的这段期间内,我依然坚定地认为我的责任就是反对任何人提出任何此类改革措施。”
——威灵顿公爵,亚瑟·韦尔斯利,1832年于上院公开演讲。
威灵顿公爵走下演讲台,坐下后转向阿伯丁伯爵,问道:“你感觉我说的怎么样?”
谨慎的前**长阿伯丁伯爵委婉的向公爵转述了一位旁观者的看法:“他说我们要出局了。”
——《19世纪英国议会报告》
《196比111,改革法案遭到上院第三次否决》
《可怕的景象!改革法案受阻后,上院爆发了骇人听闻的混乱,尊贵的阁下们破口大骂挥拳相向》
《陆军出身的将军们在混战中大发神威,律师和法官出身的阁下们则处于明显下风》
《据在场旁观者透露,这是一场中世纪战争的伟大复刻,索尔兹伯里侯爵在第三回合险遭重拳KO》
《在场面完全失控后,圣詹姆士宫礼炮轰鸣,宣告国王陛下正在离开宫殿前往上院所在地威斯敏斯特宫》
《尊贵的国王陛下在上院大发雷霆,他以皇家海军元帅申斥水兵的方式斥责了所有参与格斗的阁下们,并严厉的警告他们,如果还不停手,就把他们吊在桅杆上抽鞭子》
《威灵顿公爵:辉格党给劳苦大众的堂皇承诺言不符实,因为没有人提出要给他们普选权》
《威灵顿公爵于本周二下午以不列颠首席治安官的身份,检阅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治安官及大伦敦警察厅各警区的巡警队伍》
《在首相格雷伯爵与大法官布鲁厄姆勋爵劝说国王陛下增加辉格党贵族数量失败后,辉格党格雷内阁决定发起党派总辞》
《格雷内阁宣布集体下野,唐宁街10号的宝座悬而未决》
《国王陛下于白金汉宫紧急召见林德赫斯特伯爵,向这位男爵领袖征询新首相人选意见》
《据可靠消息人士透露,这位大胆的男爵首领向陛下建议,新首相人选应当由威灵顿公爵举荐》
《林德赫斯特伯爵于本周四造访伦敦1号阿普斯利宅邸,与威灵顿公爵进行紧急会面》
《威灵顿公爵:我将把陛下从极端分子的手中解救出来》
《托利党团于怀特俱乐部讨论新首相人选》
《前海军大臣克罗克推荐哈罗斯比勋爵,因为勋爵阁下在托利党的‘变节者’中威望极高,或许可以弥合党派矛盾,担当起领导重任》
《威灵顿公爵对哈罗斯比勋爵保持怀疑,因为他认为哈罗斯比勋爵无法被保皇党人接受》
《新首相是谁?罗伯特·皮尔的名字似乎呼之欲出》
《皮尔爵士发表個人声明:由于能力所限,我无意竞逐首相之位》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犹如戏剧性的幕布降临在伦敦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上空。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被墨色浸染,云层低垂得几乎触手可及,厚重得如同铅块堆积。
风先是悄无声息地聚集力量,继而开始在街头巷尾穿梭,摇曳着行道树的枝叶,带来一种预示不祥的凉意。
顷刻间,雨滴如断线珍珠般猛烈敲击在石板路上,清脆的撞击声迅速汇聚成一片狂躁的交响乐章。
雨势疾如骤箭,倾盆而下,连绵不断的水帘模糊了建筑物的轮廓,将车水马龙的大街小巷瞬间化为湍急的小溪。
行人纷纷撑开黑色的雨伞,尽管如此,他们仍无法抵挡这场暴雨的侵袭,鞋子溅满泥浆,衣物紧紧贴在身上。从苏格兰场三楼向下望去,这些行人与雨伞仿佛构成了一条通往地狱的漆黑道路。
搭配有深红窗帘的落地窗边,亚瑟双手背在身后,他的头发依然如往常那样背在脑后,圣爱德华徽章与指挥棒构成的助理警监肩章仿佛在这样的天气下也黯淡了不少。
路易正站在他的身后,手持文件一板一眼的汇报着伦敦近来的糟糕情况。
“现在,民间的激愤情绪正在不断升温,伦敦似乎正在变得和巴黎一样疯狂。我们的线人向我们报告,布莱克弗莱和罗坦达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召开改革集会。根据他们的举报信息,我们的警队突袭了这些集会场所,并从那里发现了大量储存的红白蓝三色帽徽。”
说到这里,路易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吐沫。
作为一名纯正的法兰西人,没有人比他更懂红白蓝三色代表着什么。
蓝色代表自由,白色代表平等,红色代表博爱,而当这三种颜色凑在一起,则代表革命。
亚瑟摘下烟斗,缓缓喷出一口烟气打在窗户玻璃上:“公爵阁下宅邸附近的守卫部署的怎么样了?”
路易翻开文件的下一页,回复道:“我们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信,针对公爵阁下本人的刺杀是事实存在的。上周末,一伙游行的暴徒向阿普斯利宅邸投掷了许多石块,还有一个人朝着二楼放了枪,宅邸中的一幅画受到了损伤,公爵阁下的一位仆人爬上屋顶拿大号霰弹枪放了一枪,这才吓退了那群暴徒。
在这起事件发生后,我们紧急派遣人手,保证阿普斯利宅邸的每一扇窗户后都能够有至少一位武装人员负责守护。而令人担心的一点是,我们发现,现在当公爵阁下骑马路过白厅时,人群已经不再向他脱帽致敬,取而代之的是许多愤怒的咆哮和指责声。
为了确保公爵阁下的人身安全,我们已经知会公爵阁下的私人秘书,希望他能够劝说威灵顿公爵推迟或者直接取消参加本周末于伦敦市长官邸举办的晚宴。因为由于大伦敦警察厅的工作性质,我们不能为他派出随身保镖,这属于越权行为。”
亚瑟听到这里,闭上眼睛抬起头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脸,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私人安保的事情,我已经提前联系过陆军那边,近卫骑兵团说他们愿意代为效劳。有6位训练有素的近卫骑兵表示愿意为了保护公爵的安全暂时退出现役,而且他们的礼拜堂牧师也表示,在这种时刻,他愿意代表上帝和公爵阁下站在一起。有了这六位骑兵和一位战斗牧师的护驾,再加上公爵阁下的仆人们,我相信只要老头子不往战场上去,那么大部分地方应该都是安全的。”
路易闻言,不免忧心道:“这正是我目前所担心的。因为根据我的了解,公爵阁下这种从战场上滚下来的老兵一般并不在乎生死,他们更多在乎的是精神层面的东西。如果我们直白的告诉他,哪里哪里有危险,他说不定还真就会照着那地方去。”
“精神层面的东西……”
亚瑟转过身子拍了拍路易的肩膀:“你既然知道他的死穴在哪里,那么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一点去做事情呢?路易,公爵阁下不怕死不代表他不怕其他人死。你难道忘了吗?周末那场伦敦市长的宴会,国王陛下也有可能会去。”
路易闻言眼前一亮,他立正敬礼道:“明白了,长官。我向您保证,这场宴会一定会被取消的。”
他赶忙收了文件快步向门前走去,然而,他刚刚拉开门,却发现迪斯雷利正站在门外。
路易惊讶道:“本杰明?你这时候来苏格兰场做什么?这时候托利党内部不是应该忙个底朝天了吗?”
迪斯雷利小眉毛一挑,一撇嘴道:“是啊!大人物们一个个急的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我不是大人物。首相让谁当这种事,我连上桌插嘴的资格都没有。我唯一知道的是,林德赫斯特伯爵支持谁,我就支持谁。”
说到这里,迪斯雷利又自嘲似的补充道:“不过我也不是完全的一无是处。至少我可以自由的选择在赞成的时候是举双手还是举单手。”
路易无奈的一耸肩,搂着他的背将他送进了办公室里:“我还有事情要忙,改天咱们喝酒聚会的时候再慢慢的聊这些事情。”
迪斯雷利理了理衣领:“荣幸之至,我亲爱的路易。”
砰。
办公室的门刚关上,迪斯雷利一扭头便看见亚瑟已经端着两杯酒来到了他的面前。
亚瑟递了一杯给他:“本杰明,我现在真是无比庆幸你当选了议员。如果不是你,我简直对目前不列颠政坛发生的事情两眼一抹黑。报纸上飞的漫天都是假消息,谁能告诉我,国王陛下到底有没有决定好由谁来当这个首相。”
迪斯雷利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的高脚杯也不住地晃荡着:“亚瑟,你可别乱说,国王陛下还没有钦定,下任首相必须得经过一个相对民主的选拔程序。”
亚瑟坐在沙发上问道:“有多民主?”
“多民主?”迪斯雷利品了口酒,皱着眉头点评道:“准确的说,这个人选最少最少也得经过威灵顿公爵、艾尔登伯爵、林德赫斯特伯爵、克罗克以及皮尔爵士这五个人同意。”
亚瑟开口道:“我当然知道,但我的问题是,为什么皮尔爵士会拒绝出任新首相。因为不论是在我看来,还是在社会舆论和综合实力方面,目前托利党中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他了。”
迪斯雷利听到这话,忍不住吐槽道。
“亚瑟,何止是你,大伙儿都是这么认为的。上周在怀特俱乐部的党团会议中,克罗克上来就问:‘应该由谁来出任新首相?’当时,不管是我们这几个新人,还是那些大人物都立马望向了皮尔爵士。林德赫斯特伯爵在与皮尔爵士眼神交流后,甚至还轻轻朝他点了点头。
但是令大家没想到的是,皮尔爵士用异乎寻常的语气告诉大家:‘在眼下这个局势下,组建新**几乎必定需要继续推动改革法案,而我不能,也不愿与此事挂上任何关联。我已经在《天主教解放法案》上大失颜面,所以现在也下定决心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亚瑟听到这儿,终于明白了托利党首相难产的最大原因。
他们并非没有合适人选,而是由于《天主教解放法案》‘珠玉在前’,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在这个时刻跳出来顶雷。
正如皮尔爵士说的那样,即便辉格党倒台,托利党重新执政,但是以目前的趋势而论,如果托利党新内阁不继续推动改革法案,那他们的执政也必定不可能长久。
可如果新内阁选择推动改革法案,哪怕是推动一份极度保守的改革法案,也势必会在托利党内部引起新一轮的反弹,加剧党派分裂,并打击新一届内阁在托利党内部的**声望。
威灵顿公爵这样的人物都被《天主教解放法案》弄得身败名裂,其他人看见了公爵的下场,又哪里敢去伸手补天缺呢。
亚瑟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立马开口问了句:“这么说的话……皮尔爵士不愿意接,那哈罗斯比勋爵……”
迪斯雷利翻了个白眼:“一样的,他也不愿意出来。而且不止是首相难产,托利党新一届的议会发言人同样没人愿意干。眼下我们根本找不出任何一个愿意出面组织**的人。”
亚瑟听到这话,忍不住起身来回踱步。
也许伦敦市民不知道**内部此时到底有多混乱,但作为一个身在公门的警察,亚瑟可太清楚了。
为什么公爵的人身安全问题会打到他的手上来,这当然不是因为亚瑟主动请缨,而是内务部此时压根找不到一个负责人。
没有内务大臣盖章,谁来接管公爵的安全事务谁就是第一责任人。
如果公爵阁下不出事,伱没有什么功劳,但是万一出事了,你就是第一个出来背锅的。
辉格党内阁已经总辞,然而托利党的新内阁却迟迟选不出……
如今,不列颠这艘大船不止缺少船长舵手,也缺少大副二副和三副。
在这个星期里,整个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的行政机构几乎完全是在依靠惯性运转,亚瑟怎么也没有想到,无人驾驶技术居然早在19世纪就已经由英国率先实践了。
迪斯雷利看到亚瑟这个焦躁的模样,只能无奈的一笑,站起身安抚道:“不过,亚瑟,你先别着急,因为急也没有用。而且根据目前的消息,如果首相人选一直难产,那有一个人就打算亲自出马了。”
亚瑟停下脚步,盯着迪斯雷利的脸问了句:“你是说威灵顿公爵?”
“没错。”
迪斯雷利回忆道:“那晚会议结束后,我不凑巧听到威灵顿公爵私下里对林德赫斯特伯爵说:‘我很担心我们能否让国王摆脱掉那些霸道的部长们的束缚。无论国王陛下命令我做什么,我都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对改革的反对一如既往。但无论有多少困难,我个人都无所畏惧,任何困难都不能阻止我为国王陛下和这个国家竭尽全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