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阁下:
在与我的朋友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共游意大利期间,我本以为我会沐浴在地中海温和的阳光下,在两西西里人民的热烈欢迎中追忆千年以前罗**文明。然而,此时此刻,我看到的却不是文明,而是最野蛮、最残暴、最黑暗的行径。
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面对我昨日在那不勒斯法院看到的审判案件。这个案件虽然最初看似微不足道,但却变得越来越严重,并且伴随着令人沮丧和耻辱的情况。我认为,我有责任向您提出这个问题,这不仅是为了那些成为牺牲品的人,也是为了正义和人道主义的共同事业。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此刻,有约五十至六十名那不勒斯城市和地区的本地人在两西西里王国的首都等待审判。**对他们以及已经受审的其他一些人提出了各种指控,他们的罪名涉及到国家法律所包含的最高等级犯罪。
这些罪名,或者说所谓的罪名,很难精确地描述,因为整个审判程序都笼罩在阴影之中。但根据我们从当地居民口中听到的模糊陈述,似乎主要指控是煽动、密谋和叛国,当地**为了证实这些指控,提供的证据是互相矛盾和无法令人信服的。
我们无需深究这些罪名的真实性,也不必展示任何一个人在被提出这样的指控时可能面临的怀疑。所有正常人都无法想象,五六十個人,他们先前没有任何联系,大多数人生活在最普通不过的生活环境中,竟会突然冒出一个共谋推翻**的想法。也许他们有动机这么做,但是,无论那不勒斯的**有多么不完善,欧洲大陆上没有哪个国家能比它更好地维护社会的一般秩序。
但是,无论案件的可能性如何,我都希望引起阁下注意的是审判本身的性质。
被告已经在国家监狱中受到了一种我只能用酷刑来形容的制度的影响。他们经历了人类设计的最残酷的刑讯,而当局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打击他们的精神和健康。他们被剥夺了所有与朋友和亲人的交往,被隔绝在黑暗之中,并被迫为极少的食物而进行最繁重的劳动。
他们被交给了一些对人类来说是耻辱的狱卒,这些狱卒是野蛮和不人道制度的产物,并且他们采取的残酷压迫手段甚至超越了他们上级的命令。在这些**犯认罪之后,等待他们的不仅仅是终身劳役、流放抑或是绞刑,所有拥有理智思维的人都无法想象,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居然会下令将**犯塞进炮膛中,把他们发射到大海里去!
阁下,我并不希望在这个问题上使用夸张的语言。我也不想对那不勒斯**提出偏见,或者激起对它的任何敌意。但我认为,我有责任向人类揭露他们在它的庇护下所犯下的暴行,并呼吁所有对正义和人道主义的原则怀有敬意的人,提高他们的声音来抗议这些暴行。
仅仅谴责那不勒斯**的行为是不够的,我们必须采取措施防止它们再次发生。我们必须告诉那个国家的统治者,欧洲的目光正在关注着他们;他们不能以任何代价压迫和迫害他们的子民;他们必须遵守人道主义和正义的法律,否则他们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相信,阁下不会认为我对这个问题过分放肆。我知道您一直是自由和正义事业的热心支持者,我相信您不会拒绝向这些不幸的暴政和压迫的受害者提供您强大的支持。
——威廉·格莱斯顿,1851年《就那不勒斯**迫害**犯一事致首相阿伯丁伯爵》
《泰晤士报》主编约翰·德莱恩:“不久之前,前贸易委员会**威廉·格莱斯顿先生的两封信毫不避讳的揭露了两西西里王国摧残、虐待**犯的行为,这不仅在全社会引起了轩然大波,更激发了全体不列颠民众的公愤。我们注意到当时陪同格莱斯顿先生一同游历那不勒斯的人员当中也包含了您,请问您是如何看待这一问题的?”
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从我二十年前认识威廉时,他就已经是这个嫉恶如仇的脾气了。他在踏足政坛之前,便一直致力于拯救国内的落难流莺,并尽最大努力希望帮助她们重回正常生活,重回主与上帝的怀抱。威廉对两西西里王国波旁**残暴行径的指控完全是出于他正直、正义的天性。
而且,这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声音,而是全体人民的声音。两西西里王国**的行径已经完全将自己置于了人类社会的对立面,他们可以用炮弹堵住国内民众的嘴,用花言巧语蒙蔽国外民众的眼睛,但是他们却不可能骗过人民的威廉。我相信,议会与**肯定会妥善的处理好这一问题。”
——《泰晤士报》1851年3月**时事专栏《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人民的威廉向两西西里王国的暴政发起冲击》
相较于脾气直爽、直言不讳的加里波第,马志尼的性情显然要谨慎许多。
或许是由于个人经历不同,毕竟加里波第才刚刚加入‘青年意大利’没多久,而马志尼却已经领导了两次失败的起义。
而这两次起义的失败,全都是因为内部叛徒的出卖。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挫折经历,才让马志尼深知,虽然‘青年意大利’在法国与意大利主要城市坐拥数万名成员,但是这里面真正能够豁出命跟着他干革命的恐怕不足十分之一。
并且,不止老乡靠不住,路易·菲利普这样的外部势力更是得防一手。
虽说法国**一直在私下里允诺马志尼会在恰当的时机为他们提供帮助,并且也对意大利人在法国扎堆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不过是路易·菲利普的权宜之计罢了。
毕竟这位法兰西七月王朝的统治者,是靠着‘人民国王’的口号上位的,如果他下令驱赶意大利、波兰、西班牙等国的流亡者,那他就没办法对巴黎的社会舆论交代。
路易·菲利普一方面大度容留流亡者做面子工程,另一方面又拿去年的霍乱疫情当借口加大对外国人的审查和监视力度。
所有外国人被限制居住在固定的区域之内,还要按时向大巴黎警察厅汇报近期的工作和行程,如果一旦被**保安警察发现他们离开了**给他们划定的活动范围,那么轻则被拘留,重则直接驱逐出境。
说到底,路易·菲利普虽然不介意给予流亡者一定的支持力度,但这位机会主义国王只会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锦上添花,而不会去做太多雪中送炭的工作。更重要的是,路易·菲利普的政权同样担心这些流亡者会与巴黎的共和派以及波拿巴派串联,从而威胁到他的统治。
马志尼已经看破了这一点,但不幸的是,他觉得与意大利人同病相怜的波兰人还没有识破七月王朝的真面目。
马志尼笑着拍了拍加里波第的后背:“兄弟,还记得我昨天和你说过什么吗?”
加里波第当然记得马志尼昨晚和他促膝长谈的内容,尤其是那一句——法国人如此的靠不住,难道海峡对岸的英国人就能好到哪里去吗?意大利的统一,必须要靠我们自己。
虽然英国人经常吹嘘自己帮助希腊从奥斯曼人的手中赢得了独立,但是认真分析便知道,虽然以拜伦为首的英国自由派势力很早就身体力行的加入了希腊独立战争,但是这群人的参与基本都是出于个人感情而不是**的授意。
英国在1823年就承认了希腊**,但是直到1827年才在希腊的再三请求之下派出了炸弹船狂人‘海狼’托马斯·科克兰帮助训练希腊海军。
加里波第一想到希腊,忽然又联想到了《圣乔治旗高高升起》里的剧情。
好不容易见到的原作者,他顿时起了深挖剧情的心思:“亚瑟,兄弟,我能这么叫你吗?叫你爵士听起来还挺拗口的。我不是不尊敬你,但是在船上的时候,哪怕我是船长,我也是不喜欢让兄弟们聊天打屁的时候太过重视上下级关系的,那样就显得太生分了。”
加里波第愿意和亚瑟拉近距离,狡猾的二等秘书又怎么会拒绝呢?
他笑着点头道:“当然了,我其实也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我。实不相瞒,朱塞佩,我在当上骑士之前是养猪的。”
“养猪的?”加里波第闻言讶然道:“伙计,你不是开玩笑吧?一直待在乡下养猪在英国能当上骑士?”
“一直待在乡下养猪确实不能,所以我后来去城里养了。”亚瑟自来熟似的与加里波第碰杯。
“在城里养猪和乡下养猪有什么不同吗?”
“那当然不同了。”亚瑟抿了口酒:“我的平台大多了。”
大仲马从旁附和道:“没错,这家伙混在猪圈里,结果自己差点让猪拱死,哪怕再晚一时三刻,他这时候早已经被烤的外焦里嫩端上餐桌了。”
加里波第捏着他的八字胡琢磨道:“听起来你貌似和仲马先生一样有故事。”
亚瑟笑眯眯的回道:“朱塞佩,我的故事未必有你的精彩。”
加里波第耸肩撇嘴道:“伙计,别嘲笑我了,我就是个跑船的。不过我确实对埃尔德·卡特很感兴趣,虽然都是海上飘的老鼠,但他貌似比我经历的更多。《圣乔治旗照常升起》里不是说了吗?他甚至都认识科德林顿将军这种大人物。”
“喔……科德林顿将军。”
亚瑟听到科德林顿的名字,立马联想起了很多事情。
身为皇家海军的名将,爱德华·科德林顿这辈子打过许多有名的战役,不论跟随理查德·豪参加的韦桑岛海战,还是霍雷肖·纳尔逊歼灭法西联合舰队的特拉法加战役,又或是逼得美国人不敢出海的巴尔的摩封锁战,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存在。
但是亚瑟敢肯定的是,加里波第想听的绝对不是这些,而是1827年10月科德林顿率军全歼奥斯曼帝国海军的纳瓦里诺海战。
这一战后,奥斯曼帝国的海上力量荡然无存,希腊人为此欢欣鼓舞,将科德林顿奉为英雄。但遗憾的是,这场战役纯粹只是一场军事意外罢了。
因为英国**并不希望将奥斯曼帝国伤的太深,以防他们没有能力继续将俄国人挡在地中海外面。
不列颠之所以出兵希腊的最大原因是由于顶不住国内舆论,也不希望独立的希腊倒向法兰西或俄国。
倘若不是奥斯曼人杀掉了科德林顿派出的信使,激怒了这位皇家海军的宿将,科德林顿多半会严格遵守**,严守绝不出击的命令。
正因如此,所以**对科德林顿将军取得如此‘喜人战功’的‘奖励’,便是把他从皇家海军第一舰队‘地中海舰队’司令调任本土守备舰队‘海峡舰队’司令。
在亚瑟离开伦敦的时候,科德林顿将军更是荣幸的再升一级,此时已经雄踞朴茨茅斯基地司令之职,对于一位63岁的老将来说,这基本意味着他往后的人生都可以脚踏实地的踩在陆地上了。
而这段故事,也被亚瑟给融入了《圣乔治旗高高升起》当中,不过为了防止**发现苏格兰场还藏着亚瑟·黑斯廷斯这么一号同样不服从上级命令的家伙,所以亚瑟在这本书出版的时候相当谦逊的将署名权礼让给了共同创作的狄更斯。
加里波第好奇的问道:“科德林顿将军现在还在被你们的**打击报复吗?”
亚瑟沉吟了一阵,他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忠厚热情的加里波第也许并不像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没有心机。
这个问题看起来貌似是在问科德林顿的近况,但细细琢磨,却又像是在询问不列颠的立场是否真的像是报纸上宣传的那样支持自由进步势力。
如果不列颠真的那么进步,那么为了希腊独立立下了汗马功劳的科德林顿为什么会这么受到打压呢?
亚瑟笑着应道:“不列颠的**风向一天一个样,对科德林顿将军怀恨在心的外交大臣达德利伯爵早就已经下台了。现在掌管**的是帕麦斯顿子爵,他当年可是前首相乔治·坎宁爵士的铁杆支持者之一。坎宁爵士向来支持民族独立,他不止支持希腊独立也支持南美的独立运动。
但可惜的是,他只执政了一百天就去世了。坎宁爵士是八月去世的,而科德林顿将军是在十月赢得了海战的胜利,如果坎宁爵士能多活两个月,我想科德林顿将军的命运肯定会大有不同。不过,好在现在是辉格党上台执政,科德林顿将军如今也算是能松口气了。
虽然他这一辈子算是到头了,但是科德林顿家族的后起之秀们却纷纷开始崭露头角。科德林顿的大儿子在当军校见习生的时候溺死在了海上。但是他的二儿子如今却已经在陆军的冷溪近卫步兵团荣升上尉。
他的小儿子作为军校见习生在纳瓦里诺海战负了伤。不过万幸伤口不深,所以很快便康复了。而且这小伙子还因为他英勇的战斗与他爸爸的面子,在战斗结束后便立马被俄国、法国和希腊分别授予了圣弗拉基米尔勋章、法兰西荣誉军团勋章和希腊救世主勋章。
而凭借着这些荣誉,小儿子的晋升明显也比二儿子快多了,这个只比我大一岁的小伙子早在两年前便已经晋升护卫舰舰长,如今距离执掌20炮以上战舰的皇家海军上校仅仅一步之遥。看这个势头,他非常有机会在28岁以前便达成这个目标。”
加里波第闻言捂着前额道:“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一个28岁的海军上校,这确实不多见,照着这个速度,他后面多半能当上将军。”
亚瑟微微点头道:“确实是个好消息。不过能否当上将军,这时候还不能确定。”
“喔?为什么?”
亚瑟开口道:“在皇家海军,前面爬得快不代表后面也快。按照他们的晋升路线,要想晋升准将,最起码得把护卫舰、巡洋舰与战列舰的舰长位置都干一遍,而众所周知的是,战列舰是分为六个等级的,虽然海军部不会让他在六个级别的战列舰上都磨炼一遍,但是最起码也得在里面选三个级别让他挨个体验。
整套流程滚下来,如果他都经受住了考验,再加上运气不错遇上了一些立下战功的机会并且全都把握住了,那么他才有看一眼准将军衔的机会。也就是说,从入读海军学校,到晋升皇家海军准将,再快也要30年左右的时间。”
“难道其中就没有例外吗?”
“自然是有例外的。”
亚瑟把从埃尔德那里得到的海军知识和盘托出:“比如说皇家海军之魂霍雷肖·纳尔逊,他晋升准将只用了十六年。至于托马斯·科克兰将军,虽然他说话做事很不着调,还在军事法庭大骂皇家海军的甘比尔元帅是无胆鼠辈,但是奈何战功实在太硬,所以他只用了十七年时间。而同样不着调,但靠着一把火烧了土伦港让拿破仑对他恨之入骨的丰功伟业,西德尼·史密斯将军只花了二十一年的时间便拿到了准将军衔。”
加里波第听到这话,笑着站起身拍了拍亚瑟的肩膀:“虽然撒丁王国的海军与皇家海军不一样,但是估计晋升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我原本想着干个一两年便弄个将军当当,现在看来多半是不可能了。”
语罢,他又凑到亚瑟耳边小声说了句:“伙计,改天有空,伱可以让仲马先生领你上我的住处作客,今天咱们就聊到这里。和你聊天很愉快,但我现在不得不走了。你看楼梯口,那几只跟了我们一个礼拜的苍蝇又来了。”
亚瑟眼睛一瞥,果然如加里波第所说,那里来了两个戴着高礼帽、蓄着海豹胡的绅士,他们先是扫了饭店二楼一眼,随后便找了一处靠近楼梯的餐桌坐下点餐。
“当然,饭馆里进了苍蝇确实让人没食欲。但是,朱塞佩,你的住处同样也会招苍蝇,如果你想要有个安静的环境交谈,可以来这个地方找我。我向你保证,我这个人很爱干净,所以苍蝇们都不敢靠近我居住的区域。”
亚瑟从上衣兜里夹出一张名片塞进了加里波第的口袋里。
加里波第扫了眼名片,看了眼旁边起身的马志尼,接着问了句:“伙计,我记得你刚刚说过,你们现在的外交大臣比较靠得住?”
亚瑟揉了揉眼角的疤痕:“在面对俄国人的时候,他未必靠得住,但是我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非常讨厌奥地利首相梅特涅。朱塞佩,我以我的荣誉起誓,他甚至比你这样的意大利人更讨厌梅特涅。”
“不得不说,你这样说话很像一个骗子。”加里波第一只手撑在餐桌上:“不过你能写出《圣乔治旗高高升起》,我觉得你又不像是那样的阴险小人,所以我觉得一个真正的硬汉这么说话肯定是有原因的。伙计,你介意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吗?”
“为什么?”
亚瑟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一点一点的碾灭:“朱塞佩,如果你和梅特涅拥有同一个情人,你也会讨厌他的。至于梅特涅与帕麦斯顿子爵的共同情人是谁,咱们可以下回再聊,毕竟你今天赶时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