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往多次服下魔药尝试晋升时一样,安吉尔再次体验到了超脱自我,位于第三者视角看向自己身体的过程。
之前她一直认为这种体验是容纳了魔药内的非凡力量后,灵性脱离肉体束缚造成的,但这次,她有了新的明悟。
这并非自己的视角,而是“镜中人”对自己的注视,是两者之间感官的共享!
在这道视线中,服下“灾难”魔药,站立不动的安吉尔·格兰杰身旁逐渐出现了一道道能烧毁一切的黑色烈焰,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陨石自头顶出现,却被卷入黑焰的漩涡,如同环绕行星的卫星一般绕着圆圈,白色的闪电凭空劈出,仿佛撕裂黑焰的利刃,整座“夜皇”纪念堂更是不断晃动着,陷入了逐渐增强的地震。
如果在外界服下魔药,这些伴随晋升而出现的灾难恐怕会扩散到相当大的区域,甚至造成一座城市的毁灭,一座岛屿的沉没。
但空中“秩序之手”的化身,闪烁着暗金光芒的正八面体仿佛感受到了迫近的危机,内部涌现的复杂符文结成一条条金色飘带,环绕着安吉尔和她身旁的小小灾难,将它们包裹在内,局限于此。
地震逐渐平息,风暴、陨石和黑焰也在秩序之力的压制下不再肆虐,但安吉尔身上的疼痛却并未消散。
她眼前再次出现了一幕幕过往的场景,廷根市的黑荆棘安保公司,贝克兰德东区的街头……
可这却与她脑海深处的记忆有不少差别。
廷根市内,黑荆棘安保公司接待厅内一片狼藉,家具几乎全部变成了碎片,地板有明显的烧灼痕迹,天花板被掀开了一个直通外界的大窟窿,刺眼的阳光照在一截染血、蜷缩的烧焦脐带上。
身穿黑色风衣的邓恩·史密斯表情轻松地仰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胸前的伤口内,心脏已经消失;克莱恩·莫雷蒂左胸被穿透,脸上茫然、失落兼有,侧躺在一滩血泊中;伦纳德·米切尔低头半坐在墙角,头破血流,一动不动。
窗外,一队“代罚者”扛着封印物匆忙赶到,更远些的位置,街心公园正举行着一场集会,人人面带笑容,享受着周末的欢乐时光。
这是……廷根小队解决怀着“真实造物主”子嗣的梅高欧丝的现场?但我们明明是在受到袭击的街心公园合力杀死她的,当时伤亡了一百多人,是廷根有史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一天……
……但如果能在安保公司内部就拦下受到“0-08”控制,前来拜访的梅高欧丝,事情的发展很可能就会如此……
安吉尔内心疑惑渐起,任由自己的视线在黑荆棘安保公司内部盘旋,最终沿着被“阳炎符咒”击穿的天花板破洞升上高空,周围灰雾笼罩,东拜朗船坞的钟楼自雾中浮现,周围铁锈一般昏黄的雾气奔涌而出,街上年纪老迈或患有疾病的人如地里的秸秆,被这股致命的微风吹拂而过,成片倒下。
雾霾之中,一袭白色长袍的“绝望女士”潘娜蒂亚快步走出,回头看向自己的杰作,笑容刚出现在脸上,就迅速凝固。
一道戴着兜帽的女性身影自她身后勾勒而出,祂视线扫过,潘娜蒂亚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消失了。
头顶的雾霾也被随之而来的飓风吹散,大雨倾盆落下,开始清洗大地,毒雾被稀释、冲走,尚未死去的受害者们病情立即有所缓解。
这……是贝克兰德大雾霾的那一天,但为何与我记忆中的场景完全不同……安吉尔茫然地看着下方街道容貌秀美但表情呆滞的“天之母亲”隐去身形,看着雾霾散去后东区居民的自救行动。
哪怕只凭这一幕,她都能确信,“这场”大雾霾中的死难者要远少于她记忆中的那次。
为何我会在服下魔药晋升的过程中看到这些幻象,是因为它们都是我心中难以忘却的记忆,是我经历过、亲身参与其中的“灾难”吗……安吉尔脑中思绪不断,本能地对比起自己的记忆和现在看到的场景的区别。
她很快发现,无论是廷根市的神降事件,还是贝克兰德的大雾霾事件,都少了一个应该出现的人。
少了她自己。
如果那个周末我没有答应梅丽莎的请求,在街心公园等待克莱恩……不,就算如此,C先生和米蒂丝也会发起恐怖袭击,吸引梅高欧丝前往公园……应该是更早的时间,假如我没有加入值夜者,没有前往恩马特港,C先生就不会来到廷根,梅高欧丝会在安保公司内部受到廷根小队的围攻,将破坏局限在最小的范围……
安吉尔脑中一道闪电划过,意识到了这幕场景的意义。
它代表没有安吉尔·格兰杰存在的可能性。
想到这一点后,她立即推演起大雾霾事件的“另一种可能”。
就算没有我,克莱恩也能及时赶到东拜朗船坞,截杀逃跑的兰尔乌斯;D女士或许还是会袭击奥黛丽……不,我在廷根市就和她有接触,这一切或许是与C先生恩怨的延伸;“欲望使徒”的结局或许有所不同,但不影响大雾霾的发生,而没有我的存在,“绝望女士”或许会延后发动这场袭击,风暴教会的大主教能够更及时地清除毒雾,救下更多的人……
越想下去,安吉尔内心越是动摇,由于身旁环绕的陨石、风暴造成的疼痛都比不上内心的刺痛。
要是没有她的介入,廷根市和贝克兰德的两次危机,死亡人数反而会大大减少!
难道,因为“灾祸之城”的原因,我其实是个行走的灾难,到了哪里,就会引发天灾、人祸,又或是让原本局限的灾难变得难以控制?
这个如同自我否定的念头在安吉尔脑中形成的瞬间,就被她不自主地放大,占据了所有思绪。
而身旁那些原本已经逐渐变得可控,正以某种奇特规律运行的“灾难”在这一刻却失控般互相碰撞,引发了就连“秩序之手”都难以控制的共振,一条条金色飘带被挤开,地震再次回到了纪念堂内,甚至有向上蔓延的趋势。
在逐渐扩散的灾难包围中,安吉尔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灵体逐渐融入了陨石、风暴之中,一股暴戾的冲动占据了她的内心,渴望冲破这座由“秩序之手”保护的纪念堂,在上方那座拥有十万人的“梦想之城”中尽情展现自己的力量。
反正,我就是“灾难”本身……
她自暴自弃地想道。
突然,一双冰冷但柔软的手抚上了安吉尔的脸颊,让她逐渐沉溺于魔药带来的非凡之力的意识回到了现实。
“不要懊悔,也不要因此绝望,”一张与安吉尔长相完全一致的脸出现在她眼前,那是她的“镜中人”,“你看到的不过是魔药内部残余的精神烙印想让你看到的,它希望你与它融为一体,成为无意识散播灾难的失控怪物……但你并不是这样的存在。”
“你……不是不能离开‘灾祸之城’吗?”
情绪在对方安抚下稍微稳定的安吉尔下意识问道。
“在‘秩序之手’的庇护下,我能短暂离开那里,陪伴你度过最困难的时刻。”
“镜中人”用与安吉尔相似的语调说道。
“那些场景,确实是没有‘安吉尔’时可能出现的情况,但它们最终会导向一个不可避免的结局,让整个世界陷入彻底的毁灭……而有了你,有了这仅存的希望,才能拯救所有人。”
这句熟悉的话语让安吉尔立即想到了“黄光”威尼坦的预言。
“但那些因为我的存在而死去的人……”
她犹豫地说道,内心拒绝相信。
随着她的动摇,原本已被“秩序之手”再次控制的陨石、风暴和地震又有冲破阻隔的趋势,而安吉尔的身体也即将被其同化,彻底变成“灾难”的化身。
“想想因为你而活下来的更多的人!”安吉尔的镜中人有些急切地回答,“要不是你在恩马特港重创了C先生,那些被绑架的人也许早就在挖掘陵寝的劳役中死去;廷根如果真的出现神降,死伤将数以万计,而你阻止了最坏的情况发生;大雾霾中,要不是你牺牲自己阻止了毒雾扩散,整个东区将成为死亡之地,死亡数字会是现在的三倍、五倍!”
“想想因你而改变命运的人,多米尼克、索尼娅,伊莲、雪曼,北区的学生们,康斯顿城和‘梦想之城’的居民……听,他们正在欢呼!”
随着“镜中人”的话语,安吉尔感觉眼前出现了许多分隔开的不规则镜面,它们有的在窥视一对身高、年龄差距都有些大的情侣,有的在俯瞰小巷中与黑发碧眼的风衣男子交谈的绝美女性,有的跟随着冲破海浪快速前行的红色帆船,有的凝聚着在炮火袭击中幸存下来的民众的感激,有的传递着从灾难中获救的居民的谢意。
安吉尔知道,这是她以眼为镜,通过“镜中世界”的通道接收到的,所有有交集之人对“安吉尔”的信仰与想象,它们有的指向安吉尔·格兰杰,有的指向艾琳·沃森,有的是“金色女王”的信仰者,但不同的形象聚合为一,共同形成了正困于“灾难”,即将屈从于“灾难”的她的锚。
其中,有两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对她施加的影响几乎超过了其他所有。
一个是站在她面前,半是担忧半是欣慰地看着她的“镜中人”;另一个来自未知位置,但安吉尔无比熟悉,那是克莱恩·莫雷蒂。
她既是他的金色女王,又是他的艾琳小姐,更是他的安吉尔·格兰杰。
这份强烈的认知最终让安吉尔从充斥脑海的破坏欲望中挣脱出来,她一手按在**她脸颊的镜中人的手背上,一手于身侧轻握,即将冲破纪念堂外墙,向地面蔓延的陨石、地震、风暴与黑焰顷刻间收敛至她的掌心,如同温顺的仆人。
这就是属于“灾难”魔女的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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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就利用特里尔直达班西的‘航班’,回到了11月12日,也就是今天,从阿蒙手中救下了我?”
又一次从历史孔隙里拿出一壶咖啡,克莱恩给两人各添了一杯,饶有兴致地询问道。
这种历史咖啡的最大优点就是十五分钟后会彻底消失,回归自己所在的历史片段,这也包括两人喝进肚子里的那些。
“当然,虽然无论何时回归,到达这里的节点都不会有变化,我完全可以顺便做些别的事,忙完之后才来救你……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还是立即‘赶到现场’了。”
安吉尔轻笑一声,不知是第几次端起咖啡杯,将仍旧有些发烫的咖啡一饮而尽。
这么说总感觉怪怪的,让我想起某个游戏里主角沉迷于各种工作,不愿去救公主的梗……克莱恩腹诽了一句,随即好奇地问道:
“那么,晋升序列2之后,你的能力有了哪些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