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章修鸣插进三人之中,和段烨霖打招呼。他们二人从前是见过几面的,不算熟也不算生。
段烨霖不大喜欢章修鸣,因为这个人有城府而且长得就很危险,不是扮猪吃老虎的类型;自然章修鸣身为章家人,也对段烨霖没有什么好感。
两人虚伪地碰杯。
「段大哥如今在贺州算是称王了,我们兄妹到了这里,还要你多照顾。」
段烨霖摸了摸自己的衣扣:「照顾不敢当,称王更不是,我只是做该做的事,所以命长一点罢了。」
暗指前两个都是自己不安分才丧命,也威胁了章修鸣若是妄动,就是下一个短命鬼。
「段大哥的话,我一定记得。」
两个人对视一眼,竟然有点你来我往的博弈之感。
「对了,二位拜托的事情,我有些不太明白,」段烨霖故作关心问道,「章小姐究竟是丢了一个怎样的奴仆,若是觉得那人做事不贴心,要不,我替你再找一个便是了。」
他仔细看两人的面色,章修鸣瞪了章饮溪一眼,章饮溪有些后知后觉的心虚。
章饮溪没想到段烨霖会在这里提起这件事,便说:「段司令好意,我很感动,只是我用惯了那个人,轻易不想换。」
看见她眼神躲闪,便知道有所隐瞒。
他于是故作威严:「小姐,别怪我鲁莽。我贺州城的兵都是用来镇守百姓安全的,不是为富贵而遣。如果当真只是一个奴仆,我想…我的士兵们怕是没本事,找不到。」
「你这话什……」章饮溪不满段烨霖的态度。
「段司令见谅!」章修鸣知道自己妹妹是个什么德行,生怕她一出口有些不遮拦,便先打圆场,「这个人偷了我们家的一些财宝,虽说也不值得什么钱,可是其中也有我母亲陪嫁品,所以格外上心。一个奴仆,自然用不上段司令的手下那么金贵,我们自己找就是了。」
段烨霖表演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说:「这样啊…不过,这里是贺州,不是上海滩。你们要找人,自然我不管,可要是在城里大肆搜罗,惊扰百姓,那可是要吃牢饭的。」
章修鸣的桃花眼笑得很有风情,却又有些狡黠:「段司令说笑了,为了一个奴仆,哪里值得?」
酒杯碰了一下,各怀心事的人各自喝下,自然滋味不同。
黑宫惠子今天难得话很少,一直都只是单手撑着下巴看戏。她看着这贺州城接下来要粉墨登场的人物,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宴会结束了,理妆的房间里传来发脾气的声响。
「大哥!你刚才在那人面前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搜了!那个下作的东西当然要抓回来弄死才行!」
房间里,章饮溪插着腰对着章修鸣大呼小叫,大小姐本性暴露无遗。
章修鸣插着兜在窗户前看着段烨霖离去的车队,眼睛微微眯起来:「你没听懂他的话吗?我们刚到贺州,别忘了父亲的嘱咐,不要太张扬了。」
「怕什么!父亲是参谋长,张扬又怎么了?我就是、就是看不惯他那桀骜的模样。」
「我看,你分明是看不惯他不讨好你的模样吧?我们家的小公主,也有人不买账的时候了。」章修鸣与她相反,心情一点不受影响。
「哼!」
章修鸣板了一下脸:「我还要说你呢,你得多糊涂,才会让段烨霖的人帮你去抓人?这事漏出去,还要不要脸面了?」
章饮溪脸红了一下,嘴巴还硬的很:「我…我…所以我才说只是个奴仆嘛,我以为那个副官随便指使别人找找就好了,哪知道他们会想那么多…」
「这就叫愚蠢。」章修鸣很不客气地批评。
「好好好,怪我!全怪我!」
见到自己妹妹发脾气,章修鸣勾着嘴唇,无奈地笑了,只能哄了哄:「行了行了,你放心,大哥一定会帮你把人找回来的。」
「你少哄我!」
「他可是我妹妹重要的药罐子,再说,不抓他回来,谁去给鬼爷交代?嗯?」
章饮溪气鼓鼓坐下:「这个破地方真是哪里都让人讨厌!让我找到那个人,我非要弄死他不可!」
接下来又是细碎的一些骂声,再然后也就没有声息了。
他们二人在这不熟悉的地方说话,倒是一点也没忌讳,自觉着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谁知道一个在门口伺候的女仆听着了,眼珠子转了转,都记下了。
两个小时后,这番话以两千银元的价格卖了出去,先到了乔松耳朵里,再全都进了段烨霖和许杭的耳朵。
当夜,这女仆就上了离开贺州的船。
虽说信息不多,倒也是一番值得推敲的话。
再加上段烨霖将今日宴会上的事情同许杭当笑话一样讲,许杭听完,给了个很有意思的评价。
「一个花瓶草包,一个笑面精狼。」
段烨霖嘴里砸吧砸吧味,觉得评价得很是到位。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章家的兄妹两个人还真不像一母同胞的。
「都不成什么气候。」
许杭把铁皮石斛熬出来的汤递到段烨霖面前:「你今日倒也肯用偷听墙角这样不入流的法子了?」
「对什么人用什么招数,」段烨霖喝了一口,味道清甜,「要不是如此,今日,我怕是连你的一碗汤都喝不到。」
许杭一听,果真一抽手就把汤给端走了,让段烨霖喝了个空:「分明也是为了你自己去查人底细,别到我这儿来卖乖。」
段烨霖有时候对他这张厉害的嘴真的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于是伸了个懒腰:「看来,你后院里那个沈京墨,真的就是他们要的人。」
想到沈京墨,许杭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见状,段烨霖就弹了他的额头一下,故作凶相:「你要是再时时刻刻想着别的男人,看我怎么办你!」
许杭埋怨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看得段烨霖心头一热,当即就吹熄了灯。
新买的玉骨竹席大床虽然结实,到底比不上木的,摇晃的声响响得多,所以也让人臊得慌。
白的皮肉贴上凉的席子,低声的咒骂配上满嘴的浑话,翻动的躯体加上迷乱的思绪。
不过凉席有个好处,那些黏黏腻腻的水迹顺着竹片的缝隙流淌,比被褥好清理得多。
若是那千娇百贵的大小姐知道,这个不解风情的段司令此刻伏在别人身上,低吼喟叹、口出狂语的样子,明明很懂风月,那才真的是要气歪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