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暴风雪
汽笛鸣动,滚滚蒸汽直上云霄,从奉天城开往帝都的豪华列车缓缓启动,黝黑的火车头拖着十节车厢并不吃力。
赵三元等人所在的是第八节,紧挨着后边的九号头等车厢。
要不咋说一分钱一分货,列车还没出奉天城,工作人员便分发瓜子,甚至还有橘子味的八王寺汽水。
对于这玩意儿赵三元实在喜欢的不得了,要是管够他都能踩箱喝。
趁着吕秀才靠着窗边睡觉时,赵三元把他那份儿给吨吨吨了。
虽然伤势恢复的很好,但秀才还没恢复到全盛状态,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身上被捅了个窟窿,有点嗜睡。
赵三元正吨的畅快,一个人坐到了他身边。
月台上有一面之缘的洋鬼子。
“冯冯.老冯!咱们还真是有缘,没想到你也坐这趟车。”
瓦尔特同样惊讶,感叹缘分的奇妙。
“又见面了赵先生,我是要去上海会友,需要到帝都转车,不知赵先生想要前往何方?”
赵三元笑道:“瞎溜达呗,没啥目的地。”
一边说着一边瞄着瓦尔特身前的橘子汽水,见他一直没动,或许是不爱喝?
瓦尔特心思聪颖,将橘子汽水往赵三元身边推了推,“借花献佛。”
“你真不喝啊?咱奉天本地的牌子,感觉比进口的还好喝。”
“作为虔诚教徒,任何对五感刺激性的东西都要控制,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
赵三元微微惊讶,心想跟些苦行僧的修行方式非常相似,比如蒜、韭菜、葱姜等刺激性食物都不会吃,哪怕是素。
身前位置的老康回过头来,他一脸疑惑,也不知道老弟还交了外国友人。
嚯~
孩子长大了啊。
懂交际了,不用担心出门在外跟人两句话不到就干仗。
二等车厢内是两两坐一起,第四排是老刘和秀才,第五排是莫闻山和康木昂,第六排是赵三元和瓦尔特。
午后阳光透着车窗洒落进来,暖洋洋的。
赵三元与瓦尔特畅聊着各自见闻,算是东西方宗教与民俗文化的学术交流。
当然,老底肯定是不能往外透,主要是了解了解有关西洋教的东西,比如基督、东正、天主、新教、犹太教等之间的关系,还有区别和特点。
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饶是赵三元的好脑子,都听得越来越迷糊。
太特么乱了。
跟炎黄的不同,像是上清派、太清派、灵宝派等,尊的至高神祇不同,可即便如此都殊途同归,大家都是一家人,咋西边的还时不时掐上一架,又是异教徒又是教区争夺战的。
不懂,但大受震撼。
这还没算上多如牛毛的巫教和穆斯林。
果然世界真的很大很大。
“咋区分?万一搞错了我容易挨揍啊。”
从话语中不难分辨得出西方教派之间好像有那么一丢丢的小芥蒂,要是把信东正的说成是信天主的,估计都能拎刀拼命。
瓦尔特哭笑不得,“三言两语恐怕解释不清,揍肯定不至于,如果赵先生感兴趣,可以观察下装扮和祈祷的手势。”
“拿东正与天主举例,前者头戴圆顶帽,身穿银白色或黑色神袍,胸挂圣像,手持权杖,而天主教则头戴桃形尖顶帽,身着特制的黄色神袍,胸挂十字架,手戴权戒。”
“唱圣歌时东正教基本没有乐器伴奏,而天主教唱诗班则有风琴伴奏,祈祷时,东正教徒用拇指、食指、中指在胸前自上向下、自右向左划十字,而天主教徒则是用整个手掌在胸前自上向下,自左向右划十字。”
赵三元跟好奇宝宝似的,还真仔仔细细的记在心里,想着以后真遇到了不至于拉胯丢脸。
出门在外,面子很重要。
“话说回来,贵国的道家又该如何分别?”
“简单啊,分能结婚的和打光棍的,能吃肉的和不能吃的。”
“就这?”
“跟你一样,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通。”
“也是,贵国文化源远流长,前些年在豫省出土的甲骨文彻底震惊了世界,宗教底蕴同样深厚无比。”
“哎~刚才听老冯伱的意思,信稣哥的都互相看不对眼,更何况是其他宗教信仰,可我咋看你好像并不抵触他国宗教啊?按理你该说太上老君真武大帝等等都是伪神才对。”
“尊重,是人与人之间友善共处的基本,纵观历史,不尊重他人他国的,好像都没有什么好现场,用贵国的传统概念来说的话,我们东正教同样是尊崇仁义礼智信。”
“老冯,你可真是打破我对洋鬼子的固有观念,话说你家哪的啊?有机会去串串门。”
“我是日耳曼人,出生在德意志帝国东方的一个庄园,算是个落魄贵族吧,因之前的欧洲战火,我离开家乡前往罗马尼亚,后在那里定居。”
“日什么?不重要了,记得在月台上你说自己是个祭司,不知祭司是个啥?一般干白事的都是俗家弟子吧。”
“东正确实分俗家和修道两种,但我并不属于俗家,此生一切都要奉献给主,说回刚才的话题,能结婚的是不是道门的俗家弟子?”
“是,也不是,有的正经道士也可以结婚,比如正一天师府门下,他们的天师都是一脉相承,纯正的张家血脉,修道中人可以皆为道侣。”
“啊?那是不是有点不太虔诚?”
“不懂了吧,结道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据我所知是要升表祭天的,要是敢离婚搞破鞋,后果极其严重。”
一中一外,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却难得的有共同语言。
却不知。
这趟行驶在林海雪原中的列车,危险早已悄然逼近。
“几个了?”
前排的秀才用肩膀撞了撞老刘,后者回答道:“五分钟,一共三个。”
两人都皱着眉头,注意到从前方车厢内接连走出三个乘务员往后方的头等车厢去,首批一个,第二批两个,全都行色匆匆,脸色很严肃。
即便是豪华列车,拢共才能有多少工作人员?地方就这么大。
“应该是出事了。”
“头等车厢能出啥事啊?都是大老爷中的大老爷,难道是有马匪尾随?”
“不可能,冰天雪地的马匪根本不会出匪窝,况且这一带丘陵很多,根本不适合骑马奔袭。”
“我还是看看去吧,心里也好有个底。”
刘芒泛起身往后走,想看个究竟。
但车厢连接处被两名乘警给拦下,身上可都挎着长枪的。
“验票,非头等车厢的乘客不得入内。”
“我去找个朋友,他运气好买到了头等席。”
“那也不行,先生还是别让我们难办的为好。”
老刘见糊弄不过,只能装模作样的叹了几口气,但余光越过两名乘警瞄着七号车厢内部。
装潢陈列确实够豪华,整节车厢一共才八个座,全都是真皮沙发,各种配套设施一应俱全。
余光尽头是卫生间门口,好几个乘务员跪在地上干呕,还能站着的都守在门口,脸色差到极致,至于卫生间里边的情形是丝毫看不到。
老刘思考着回到座位。
“怎么样?”
“只知道是隔壁七号车厢出了事,事发地点大概在卫生间内,好多人都恶心呕吐。”
吕秀才满脑门问号。
思来想去也只想出一个可能。
“难道是谁窜稀窜到外边了?崩的满墙都是搞得大老爷们感到不适?”
“我发现秀才你最近有点跟老康学坏了啊,啥事都能想出个花来,那皮燕子又不是炮燕子,谁能崩墙上去。”
但老刘不知道秀才的这个想法是有依据的。
回想起当初在东大,好家伙女寝厕所里崩出的粑粑那叫个离大谱,至今记忆犹新。
列车上有鬼炸坑?
没道理啊,一点阴气都没感觉到。
况且形式的列车又不是建造在陆地上的建筑,有几率出现与大风水融合的阴魂。
最重要的是列车上又特么没有旱便池,拉的粑粑都会掉到火车道上,会有专门的人进行清理。
吕秀才揉了揉太阳穴,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又不是自己这节车厢,真要出了事还有乘务员和乘警拿主意,轮不到花钱坐车的人操心。
然而,相关人员真的拿不下主意。
七号车厢。
列车长脸色阴沉的关闭卫生间的木门,就像是从地狱里归来一样,连连做着深呼吸。
他将几个手下叫到角落里,首先看向列车大夫,沉声问道:“药匣子,你给我交个实底儿,你确定那里边的东西曾经是个大活人?”
外号药匣子的列车大夫估计刚吐完,嘴角还挂着胆汁,他哭丧个脸回答,“程头儿,你来的晚,所以没看见之间的情形,我亲眼看到他他.变了”
“少他娘打哑谜,你就回答他之前是不是人!”
“是!我用脑袋担保他一定是!”
“那你告诉告诉我,大活人怎么变成那堆东西了!”
起初是九号车厢内的乘客投诉有人进了卫生间后长时间不出来。
保险起见,准备开锁的乘务员带着随车大夫前来,怕是里边的乘客突发了什么急病,岂料看到了终生难忘的恐怖场面。
“哎呀我滴个娘,我哪知道啊?当了二十多年大夫,从没见过这种情况,程头儿,咱们多年交情,这件事儿太诡异了,你最好立刻给上边发电报,赶紧找个地方停车,等待接管。”
因乘坐豪华列车的人非富即贵,所以列车上会准备个昂贵的电报机,供一些大老爷们使用,或是用来联系领导部门处理些突发情况。
程头沉默片刻,闭上双眼叹了口气,“发报机坏了,正在修。”
倒吸凉气声不绝于耳,几个手下都傻了眼。
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
停车是肯定不能停车的,在到下一站之前绝对不能停车,这年头铁路几乎没有干线支线一说,能做到军用和民用分开都是凤毛麟角,尤其是连通关内关外这条线非常狭窄,否则近几百年的山海关不会有天下第一关的美誉。
贸然停车,大概率会发生追尾事件,那罪名可就大了去了,小小列车长真担待不起。
“下一站是锦西,所有问题都等到站后再说,切记此事绝不能声张,彻底封锁七号车厢的卫生间,无论是想进去的还是想出来的全都喂子弹!”
兹事体大,这么做无可厚非,程头宁愿得罪权贵,也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可见他有多么害怕。
但药匣子看向车窗外,一副死了亲爹的表情。
“程头儿,恐怕咱们到站的时间要延后了。”
车外,暴雪骤降,凛冽的寒风肆意呼啸,能见度非常低。
如此情况下,遭遇恶劣天气的列车必须降到安全速度。
一般来说,民国时期的火车速度能达到每小时四十左右,本来就不快。
极其不好的预感弥漫心头,现在列车彻底与外界隔绝,停不下,出不去,只能硬着头皮慢慢往前走,至于期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程头还有句话没有说,坏了的发报机,坏的非常诡异.
六号车厢内。
赵三元并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一遍嗑着瓜子一边唠嗑。
“我们的神仙确实多,但有体系啊,你可以理解为有两套领导班子,现在是第二套,以前那套的大神都退居幕后了。”
“没错没错,我当时听说炎黄还有专门管钱的神仙都惊呆了,过年吧不像我们说新年快乐,要说恭喜发财,有趣的很啊。”
“你说的是文武财神?其实真不算专门,好比武财神,管钱只是一个方面,二爷管的可多了,遇事儿还能帮我砍人。”
“???”
瓦尔特动感懵逼。
财神爷砍人?
炎黄的神仙都这么野么?
“不过我们确实喜欢钱,有关钱的典故数不胜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
瓦尔特摇了摇头,“不,在我看来,炎黄是非常复杂的古老民族和国度,不能以单方面论处,你知道我来炎黄后最大的震撼是什么?是与人初次相交时对方的问候,第一句话问的是吃了么?每个人都是这样,每次听到我都会眼含泪水。”
赵三元奇了怪,“这没有啥了不起的吧?”
“世上懂得饥饿滋味的人数不胜数,但将它作为初次见面的问候,体现了最诚恳的谦卑与对他人最真挚的人文关怀,我走过许多国家,唯有对炎黄的感官最好。”
一本正经的夸赞,搞得赵三元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心想也没花钱雇你吹牛比啊,差不多得了。
而前排的莫闻山从睡梦中醒来,他嗅了嗅,微微皱眉。
“咋了师父?”
“味儿有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