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应龙跃涧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这话,得分谁说。
也要看是不是倚老卖老。
赵三元和康木昂不单单将莫闻山看做是授业恩师,说是像父亲也行,像爷爷亦可,总而言之是最尊敬的长辈,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他老人家说的话,哥俩向来不敢左耳进右耳出,除了是知道师父阅历经验极广以外,更知道师父绝对不会坑害自己。
“我明白师父您老的意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尤其是在被祁四海按着头皮削一顿后我更明白这个道理了,可归根结底,不就是小鬼子的异人么?论玄门术法阴阳五行,咱是它活祖宗,有啥怕的?”
“你还是不明白。”莫闻山摇了摇头,随即问向康木昂,“这方面,你比三元拎得清,但你是没拦住他,对吧。”
老康面带苦笑。
在大青楼时的确想拦住三元。
可三元的脾气秉性就不用多说了,老帅又是讲侠肝义胆又是讲忠孝礼智信的,面子还给的特别足,换做九成九的人都得上头。
再加上小鬼子阴阳师确实不做人,在孙家湾做的恶事就是最好的解释。
更重要的,是当时已经被老帅架住,根本容不得拒绝
所以师父才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帅府大青楼,而不是说该不该答应。
上位者的门槛,不好进,更不好出。
鬼知道拒绝之后,帅府花园里会不会冲出一群刀斧手或是机枪连。
不答应还想走?
事后把情报透露出去咋办?
甚至连老李都得跟着吃瓜落。
或许在他人看来,你们哥俩能得老帅赏识,背后又有帅府在背后站台,简直让人艳羡不已,平步青云,吃香的喝辣的啥也不用愁。
可代价究竟有多重,老康心里一直都明白,否则也不会着急拉吕秀才入伙,从孙家湾回来后,悬着的心从没放下过,就怕事情败露被招魂神社追杀。
明白归明白,但老康哪怕在师父面前也依旧护着老弟,“.事已至此,师父您别怪三元了,很多时候都是他运筹帷幄,从杀李谷雨开始至今都没留啥尾巴吗,应该问题不大.”
“那为啥祁四海能堵到你们哥俩?”莫闻山一语中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不要说头顶三尺神明,做了便是做了,早晚会被发现,不止是招魂神社,一贯道那头的妖人同样如此,只不过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跟大重九两败俱伤,短时间内也没工夫搭理你们。”
情报方面,莫闻山好像足不出户却能知天下事,就是不知情报的来源。
“还有,你也别总护着他说话,自己的毛病自己要明白,三元他无论是锐气还是心智都难以挑剔,缺点是上头时不计后果,而你是宽厚坚毅,但果决不足,太多时候都想着你好我好大家好,殊不知世间哪得两全法?仁者是无敌,可你要明白不是仁者无敌,是无敌了才配有资格当仁者。”
恰逢此时房门开启。
李家叔侄抬着担架进屋,上面躺着的正是吕秀才,这小子刚巧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震耳欲聋。
不是仁者才无敌,是无敌了才配有资格当仁者!
高人就是高人!
单单一句话便能让人醍醐灌顶!
“不用在意我们,各位继续唠,有事儿让三元去院里喊我就成。”等把担架放在炕上后,李家叔侄笑着离去。
莫闻山闻了闻药味儿就知道来人是谁,轻笑道:“吕家的小子?你师父是挂月峰的弘光大师吧?他身体可还好?”
吕秀才激动的差点坐起来,招风耳都跟着乱颤。
他可从未透露过自己师父名讳,倒不是说放着兄弟,是师父不让往外说。
可这位高人竟一语道破,简直神了!
“家、家师法号确实是弘光二字,身体还算康泰,晚辈作为最后一位关门弟子,在下山之后,他老人家再不过问俗事,潜心修行晚辈今夜不请自来,还望前辈勿罪,实在是对您太过崇拜,敢问前辈与家师是旧识?”
绕来绕去,彼此间好像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得不让人感叹缘分的奇妙。
莫闻山语气中有浓浓的追忆味道。
“算是吧,想当年他是个小秃驴,我是个小牛鼻子,偏偏我俩都不太守得住清规戒律,野外抓到个兔子后我诵往生咒,他诵大悲咒,然后就开烤,现在回味起来是真香啊,再也吃不到同般滋味了。”
“至于如何认出你的身份并没有你想象当中那么神,而是你催动银头揭谛的血玉菩提,当年是你师爷传给你师父的罕见法器,现在到了你手里,小小年纪能施展一身的佛门正法,弘光挑徒弟的眼光挺不错,但照比我还是差了点。”
美滋滋又喝了一口小酒,莫闻山心情显然不错,临了还不忘夸自己一手,借此压旧友一头。
吕秀才则张大了下巴瞪圆了眼睛。
啥?
师父破戒?
没道理啊!
印象里师父绝对贴合人们对得道高僧的任何固有印象,不能说是活佛转世吧,至少也是五台山上定海神针般的人物,行走坐卧皆是禅法,他老人家受戒之后还破戒过?
莫闻山指了指铁锅里的胖头鱼,“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话逐渐成了歪邪之人行歪邪之事的借口,却不知清规戒律是俗人为了澄净本心选择的近路,当本心已然澄净,又何必拘泥清规戒律?你师父啊他就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也比许多天天把佛祖挂嘴边,暗地里却抱着功德箱睡觉的大和尚强无数倍,因为他修到那个份儿上了。”
“佛是为了让皈依的信徒们天天画地为牢而存在?还是为了让信徒们死守着清规戒律而存在?都不是,佛是想让信徒们知行善法,普渡世间,即便你一本佛经都不诵,任何戒律都不守,只要你仁爱济世,你便是佛,但不包括为了行善而行善,不为一佛二佛三四五佛种善根,要知佛有慈悲宁祥,亦有怒目金刚。”
看似在跟吕秀才唠嗑。
实则这些话多半是说给康木昂听的。
作为师父,他有时难免会想如果俩徒弟融合到一起堪称完美。
但世间哪有完美的人?
某种程度来说,俩徒弟能成为师兄弟相互扶持,才是真正的完美。
希望康木昂能明白善法真谛,也希望赵三元能明白过犹不及。
吕秀才双眼明亮,“前辈斟字酌句,师父曾经也赐过类似教诲,只是当初年幼还想不透彻,如今再听前辈所言,如惊雷震耳。”
见师父砸吧嘴,赵三元立刻递烟点火,动作行云流水,向来被各路大佬伺候的他,也只对师父如此恭敬。
“你们下山以来所作所为,我大概心里有了数,未来如何暂且先放下,你们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别硬憋着了,问吧,今夜能回答的老子知无不言。”
有些话,不能明着说。
比如夸徒弟这件事。
抛开那些花里胡哨的不谈,俩徒弟一路走来连挑众多强敌还能全身而退,甚至还能跟祁四海那个老琵琶精过招,确实值得称赞。
有点自己当年舍我其谁的豪横气概。
可又深知俩徒弟的性子,尤其是赵三元,你要敢夸他菜炒的好,他回头就能给你房子点了,真不禁夸,一夸就翘尾巴。
所以至始至终,都从未真正夸赞过俩徒弟。
“那我问了啊”
“赶紧的,老子还想早点挠觉,连续三天夜班真不是人干的。”
赵三元鼓起腻腻歪歪的笑脸,“师父,您眼睛到底瞎没瞎?要是真瞎了咋看不出生活上有啥困扰啊,夹鱼眼睛那叫一个准。”
一旁的老康都快哭了。
心想首个问题你就问这?
还以为要问为啥分山头教徒弟。
虽然我也很好奇,但明显更该问别的啊喂!
莫闻山倒是没有任何意外,面色平静道:“你咋知道不耽搁?有时候拉粑粑会拉到外边,草纸擦完**干不干净也看不见,都是靠手感,你感兴趣?瞎一次不就知道了,到时候老子教你如何瞎眼过活。”
“.”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谁来了都得五体投地,真不愧是师徒。
“是天生眼疾?还是师父您老窥破天机太多犯了弊缺?”
“我自己亲手废掉的。”
赵三元面色大变。
要说师父确实了解徒弟,但徒弟也了解师父,自打急事儿起他老人家就瞎了眼,还以为是不可抗力。
可现在听话里话外的意思,有点不对劲。
自己亲手废掉双眼?
是自愿的?
还是被迫的?
而老康见师父没有往下细说,便赶忙接过话来,“师父,您老当初为啥要分山头教徒弟啊?”
要说师父在外边养娘们儿吧,又没啥可能,毕竟俩山头上只有母鸡母鸭母狍子,连个老太太都没有。
莫闻山侧头对向康木昂,虽绑着眼带,可那表情明显是在嫌弃。
“一个字,闹腾。”
“啊?”
“给你俩整一块,耳根子不带清净的,之前即便将你们分开,七星山上也都快让你们搅的天翻地覆。”
哥俩对视一眼,欲哭无泪
就这?
还以为是多么了不得的原因。
“其二.”
哥俩立马振作精神!
就说嘛!
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莫闻山将筷子横在碗口处。
“满盈则亏,过犹不及,你们俩虽天赋极好,可八字命盘过硬,尤其是三元,你其实跟小康一样都是八字纯阳,却又有所不同,你乃死局逢生,空亡而反,天虚入命六亲缘薄,非但没有否极泰来的机会,反倒是个煞星,要知天理循环,万物荣枯有序,顺者昌逆者亡,尤其是走上玄门这条路,更是如此。”
“但你我有缘,我除了这点江湖本事外寸事不长,再赶上你家是实打实的老香根儿,我便顺势而为,不然再给你家老仙儿憋下去,说不定老赵家香火断了也没憋出头,所以升表文时想办法给你八字改了一柱,后为七阳一阴,成应龙跃涧之格,以煞消煞,凶中求变。”
运可扭转,命却天定。
命运命运,命在前运在后,孰轻孰重自是明了命非凡人所能左右。
只要是人的八字,阴阳都是偶数,无外乎二四六,不可能出现一三七,除非高人硬解。
类似于改人属相,前文已经提过,这里不再多说。
可万变不离其宗,赵三元后天改成的七阳一阴只用作顶香范畴,其他方面的运依旧是按老八字算。
有道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即便如此,莫闻山能改人一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
而康木昂则无需如此,以他小时候的身体状况,八字纯阳有益无害。
“话说回来,既然你传了老香根顶了香火,我的一些东西便不再适合你,小康那头也差不多,他先天犯残,需以自然道法修身,再以些许释门术法佐之。”
赵三元又纳闷了,“听师父您的意思,好像我和老康各学一部分啊?难道怕师出同门的师兄弟互相破不了招儿?您老放心,我肯定不会欺负他。”
莫闻山语气玩味,“你小子是馋雷法吧?因劾召万神有着严重代价,所以以后想用雷法对敌?”
“瞧您说的~也不用非得是雷法,教雷符也行,以后看谁还敢熊我。”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么?
吕秀才都有点替他臊得慌。
熊你?
谁脑子有泡啊!
问问那些被你干掉的倒霉蛋,在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绝对离你小子远远的,瞅着你腿肚子都转筋!
莫闻山吐了一口烟圈,挖苦道:“你以为雷法就没有制约了?就凭你被老仙儿捆窍都会杀心四起的德行,即便学成了雷符,没等催法先得把自己劈个半死,要想多活几年,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份念想。”
“我可以改啊。”
“改?你咋不说回炉重造?三修罗的命格需要你修一辈子,别的不比,啥时候修到你家老碑王那种境界才算合格,而且老子刚刚说了,满盈则亏,有的东西都搁身上,你们擎不住,否则就是我这般结果。”
莫闻山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意思不言而喻。
要不咋说最了解赵三元的是他师父。
话音刚落,这小子立马红了眼睛。
他又不是**,哪能听不出话外之音。
可就像莫闻山说的那般,心境太容易起伏。
“谁!是不是谁逼迫您老**双目!我活劈了他!”
就连老康也脸色阴沉,握紧了双拳。
而吕秀才则被震的无以复加。
他实在难以想象能将莫闻山逼得**双眼的人究竟要恐怖到何种地步。
“消停坐着,都说是我当年自愿这般,跟他人没关系,一些陈年旧事,几个小子愿意听,我就唠唠几句,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