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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如何呢?”
苏菲的问题,让卡尔大公夫妇又是面面相觑。
说实话,今天他们有些受到的信息冲击很大,所以有点猝不及防,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才好。
“您打算送什么礼物?”卡尔大公勉强让自己镇定了下来,然后反问。
“一些私人物品,请您放心,绝对不会有害于特蕾莎的安全。”苏菲依旧微笑着,然后轻声回答,“我想,身在异国他乡的他们,如果能够得知来自于我这边的祝福,那心情应该会愉快一些吧……”
苏菲回答的时候,卡尔大公一直注视着她的表情,从中他并没有看出多少恶意。
倒不如说,她在动了真情,眼睛好像都泫然欲泣了。
这眼神哪还有往日的傲慢,简直有点楚楚可怜……
她和特蕾莎关系真有这么好吗?明明平常也没什么来往……他心里又禁不住疑惑了。
不过,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既然她对特蕾莎没有恶意,那就算满足她的心愿也没什么关系。
按理说来,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他们夫妇应该好好商量一下,但是正因为看到公主殿下这夹杂着期盼和祈求的眼神,所以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
“好吧,假设我真的跟特蕾莎联系了的话,我会将您的祝福和礼物一并送给她的。”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苏菲的脸立刻就转阴为晴,绽放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那么我们就祝愿一切假设都能够成真吧。”
她的心里确实在狂喜。
自从经历了之前的那些风波之后,眼下虽然她表面上恢复了过去的尊荣,但是实际上一举一动都受到了宫廷的监视,想要靠自己的人来和远在他乡的艾格隆取得联系,自然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卡尔大公这边——虽然她跟特蕾莎关系不好而且直到现在还嫉恨着她,但是眼下,她也只能去跟特蕾莎的父亲求助,因为在这个国度里,只有卡尔大公才能不惧怕陛下和梅特涅的权威。
为了这次拜访,她心里预先打了不少腹稿,没想到大公这么好说话,立刻就答应了她的要求,这倒是让她心里轻松了不少。
“稍等一下……!”然而,就在她心中暗暗庆幸的时候,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亨利埃塔大公妃突然开口了。
大公和苏菲公主同时看向了夫人,不明白她为什么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您的眼睛,很悲伤,让人看了都心疼。”夫人一边看着她,一边喃喃自语。“上帝啊,我大概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卡尔大公不耐烦地问。“好了,别闹了,亨利埃塔。”
“不,这很重要。”夫人打断了丈夫的话,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殿下,您的礼物到底是送给谁的?”
这个诘问,顿时让苏菲哑口无言。
她准备的那些“礼物”,当然都是给那个可恶的少年人的了,给特蕾莎的无非就是一封信而已。
她心里一直都遗恨自己在艾格隆逃走的时候,没来得及给他多少馈赠,所以这一次,她将自己精心收集的一部分珠宝和其他财物作为礼物赠送给了他,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心愿。
更重要的是,在礼物匣子里面还有一只怀表,怀表的盖子里面有几缕银色的毛发——那正是珂丽丝忒儿的胎毛,也是她来到人间、停驻人间的见证。
苏菲不知道那个身处远方的少年人,到底心里还是否记得留在此地的自己、以及他们两个的女儿,但是她觉得在孩子出生之后,哪怕无非见到珂丽丝忒尔,艾格隆至少也应该得到一些属于孩子的痕迹,这是他作为父亲的天然权利。
在她内心的角落里,隐隐之间还有一个期盼——那就是某一天艾格隆真的能够成就大业,然后把珂丽丝忒尔带走,让这个私生女儿摆脱不能见天日的命运。
她自己也知道这个念头实在有点缥缈,不过这已经是她内心最后的希望了。
只是……这些话,这些痛苦和悲伤,又怎么能够跟面前的这对夫妇说呢?
她只能强打起精神说谎,“那自然是给特蕾莎……”
“我看不尽然。”亨利埃塔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严肃地看着苏菲,“如果是给特蕾莎,您又何必悲伤呢?她是可能面对危险,但是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您反而会祝福她才对,特蕾莎和您应该也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反过来说,如果是另外一个和您相处过很久的人,那一切倒是说得通了。”
顿了顿之后,她又继续说了下去,“而特蕾莎离开之前要找您见面,我一直想不出理由,现在倒是可以猜测到几分了……”
亨利埃塔的话,让苏菲一阵哑口无言。
她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大公夫妇审视的视线更是让她有些难堪。
这时候她才明白,面前这对夫妇绝对不是能够轻易糊弄的人。
所以,应该怎么办呢?
再说谎估计也不可能糊弄得过去了。
“您说得没错……”苏菲黯然点了点头,“我准备的礼物,有很多是给莱希施泰特公爵的。”
大公夫妇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她,似乎是等待着她解释。
苏菲怔了怔,然后似乎理清了思路,接着继续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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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嫁到这个国家之后,他就是我在宫廷当中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这种好感到底最初起源于何方,也许是我们两个人都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异乡人气息,所以投缘吧……而他的遭遇更让我深感同情,所以我想要尽可能地帮助他,让他能够摆脱阴影、健康地成长起来。
老实说,那段时光我们相处起来还是挺愉快的,我们一起朗诵诗文,排演戏剧,我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解闷的方式,更是精神上的娱乐,而这种娱乐我是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可惜,现在那些日子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苏菲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有点哽咽了,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我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当成了我的弟弟,我想方设法为他排忧解难,结果却一切都不能如我所愿……命运嘲弄了我,也让我如坠深渊。可是,哪怕他的逃跑,让皇帝陛下大为震怒,连累得我也受到了严厉的申斥……我还是无法忘记那些美好的日子,那些我曾经得到的快乐,我对他的祝福也并没有随之减损半分。现在,我们已经相隔千里,恐怕再也难以见上一面了,我只能祝愿他诸事顺遂,并且在我能力范围内,给予他一些帮助,所以,殿下,我恳请您原谅我一开始的谎言,我只是担心你们有别的疑虑而已。”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菲忍不住又动了情,她拿起手绢擦拭了一下眼泪,然后,再泪眼婆娑地看向了卡尔大公,“请您为我帮这个忙吧,这对您来说相信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这语气,这眼神,简直能够把人融化,哪怕铁石心肠的人,看着此时的她恐怕也会动容吧。
卡尔大公一直都看着苏菲,眼神一开始严厉,但是慢慢地又软化了下来。
“所以您和殿下之前到底……”亨利埃塔还想再问。
“好了,别再说了。”就在这时候,卡尔大公打断了夫人的话。
亨利埃塔偏过视线,发现丈夫的表情相当严肃,她知道这是不容置疑的意志了
虽然夫人平常一直都操持家务,但是当大公真正拿出一家之主气魄的时候,她也只好停了下来。
就在这死寂当中,卡尔大公低声开口了。
“我今天听到了一些很意外的话,所以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措辞是否得体,但是我可以保证,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殿下,您的话让我对您改观了,过去我曾认为您目空一切,现在看来您并非如此,只可惜您的善意都被错付了,这诚然是巨大的遗憾……但即使如此,您的真情也是值得被珍重的,至少我尊重您。”
接着,他点了点头,“既然您刚刚说那些礼物是送给特蕾莎的,那我就替特蕾莎感谢您了,您放心吧,假设我真的会派出信使找到特蕾莎那儿,那您的礼物我也会一并帮您送到。”
也就是说,他即使知道苏菲那些话是谎言,他也继续当成是真的。
而这个承诺,也让苏菲顿时又从谷底当中振奋了起来。
“您……您真的……”
“既然我已经说过了,那自然就是真的了。”卡尔大公点了点头,然后又向苏菲微微笑了笑,“好了,我想您最近大病初愈,实在不适合精神剧烈波动,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换一点让人开心的话题——”
他的这个微笑,既不失他身为御弟的威严,又带着一种长辈看见小辈时特有的关爱,以至于苏菲一下子又是失语。
直到片刻之后,她才终于重新控制了自己,而后,她郑重地向卡尔大公低下了头。
“殿下,之前我可能对您有冒犯的地方,我很庆幸您对此不以为忤,今天的事情我对您感激不尽,以后我一定会以最大的尊重来对待您的。”
“您不必这么郑重其事,就按您说的那样,这一切都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卡尔大公又点了点头。“另外,我也很高兴地看到,您能够恢复健康,这是帝国之福。”
接着,他把仆人叫了过来,让他泡了几杯咖啡,然后三个人一边喝咖啡,一边闲聊着宫廷和其他地方的趣事,以便消耗掉剩下的时间。
虽然三个人都心不在焉而且各怀心事,但是多年来所经受的王室教育让他们都貌似投入地进行着谈话,有说有笑地闲聊着,仿佛刚才的那些谎言、质问和眼泪,其实都从未存在过一样。
直到傍晚时分,苏菲觉得按照礼仪来说,这场拜访可以结束了,于是她提出了告辞。
大公夫妇礼貌地提出了留宿的邀请,而苏菲再度拒绝了,最终,她在大公夫妇的送别下,离开了屋舍,准备乘坐马车回到宫廷。
在苏菲离开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公妃终于又开口了。
“难道不应该问一下吗?她和殿下到底怎么回事?正常情况下不应该这样牵肠挂肚吧……天哪,她居然会掉眼泪,这可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正派的人不应该以他人的悲伤取乐,我们不应该再逼迫她继续折磨自己了,我看她受得苦楚已经够多的了。。”卡尔大公平淡地回答,“再说了,到了现在,这些又有什么好问的呢?如果是我们想的听的东西,那她会难堪,如果是我们不想听的东西,那我们三个人都会难堪,所以还是到此为止吧。”
亨利埃塔沉思了片刻,虽然她心里还是有些芥蒂难以释怀,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丈夫说得确实是对的,再追问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在都已经这个时候了,难道他们还能把特蕾莎拉回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反正也不会再影响到什么了。
“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最终,她也点了点头,“哎,刚才我看她也确实怪可怜的……能帮点忙就帮了吧。”
说完之后,大公夫妇又回归到了往日的节奏当中——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所谓“过去的事情”到底有多么严重的话,恐怕就未必是现在的反应了吧。
而就在大公夫妇对话的时候,坐在马车上的苏菲,也正隔着车窗,看了这座庄园最后一眼。
它虽然并不奢华,但却是如此安静,落日静悄悄地趴伏到了高耸的烟囱上,犹如是一盏辉煌的油灯,在人间洒落最后的夕阳。
现在,我已经做到所有我能做的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祝你一切顺利……
接着她微微闭上了眼睛,留下了轻轻的一声叹息,然后放下了窗帘。
马车融入到了夕阳的金色残光当中,在乡间的小路上悠然前行,直到最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