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基胡恩打算什么时候去纽约？”
乔丹-布罗姆利一边驾驶着自己刚拿到手的捷豹F-Pace，在圣莫妮卡大道上平稳行驶，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着坐在副驾驶位的韩易。
乔丹有一辆奔驰S级，还有似乎每一个成功律师都会收藏一台的保时捷911，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比捷豹的这款SUV车型要更上一个档次。但F-Pace是去年才发布的新产品，美国地区今年五月才开始向用户交付，乔丹更是三个星期前才拿到自己预订的这辆中队蓝经典款。
还跟它处在蜜月期的他，已经好久没碰过车库里的那些牛夫人了。
“他把整个十二月份的档期都空出来了，甚至告诉我说，如果有需要，他圣诞节当天去纽约都可以。”
韩易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抽回来，答道。
今天，是2016年11月11日。是他的生日，也是美国大选结束后的第三天。
这片已经混乱到不成样子的土地，仍在加速分裂。
“我们现在在等杰里-纳德勒的档期，他最近要操心的事情有点多，你知道的。”
435个国会选区，435个众议员名额，基本上没有哪一个是比杰里-纳德勒的席位更稳固的了——2016年纽约州第10国会选区的众议员选举，杰里-纳德勒赢下192371张选票，以78.1%对21.9%的巨大差距，轻松结束这场结局早已注定的选战。
没人认为这个选区会产生任何意外，所有的媒体都提前把纽约州的第10国会选区标注为深蓝色，并在旁边写上备注“安全的**名额”。共和党那边，基本上没有做任何挣扎，派了一个从未担任过任何议员职位的保守党成员菲利普-罗森塔尔出来当炮灰。
此君在国防安全、自由市场和福利改革方面没有提出任何新政策，重复的都是“美国撤退，邪恶就会进驻，保持国内和平和世界稳定的最大希望就是美国继续成为真正的全球超级大国”、“自由市场是迄今为止创造财富和繁荣的最佳经济制度”，以及“福利制度是美国长期偿付能力的最大威胁”这种共和党人的空洞套话。
唯一能称得上鲜明**立场的，就是菲利普-罗森塔尔激烈反对杰里-纳德勒曾经发声支持过的《伊朗核协议》，宣称杰里的**态度，会危及以色列作为一个犹太人国家的存续。但这种话，拿到不是犹太裔的竞选对手身上用也许有点效果，想要对付美国国会里唯一一个毕业于犹太经学院的“自己人”，未免太过天真。
正是因为这次的对手如此拉胯，杰里-纳德勒甚至都没怎么出现在自己的选区拉票。绝大部分时候，他都留守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为他支持的其他选区的议员站台。
虽然不是**的**或者副**，在全国党部没有任职，也不是**党团的**，但这并不妨碍杰里-纳德勒借助自己资深国会议员的身份，运用自己在蓝方深厚的**影响力，为自己织起一张坚实的，可以共进退的盟友网络。
这其中，就包括了被广泛看好的**新星，鲁本-基胡恩。
“确实……这次的大选情况对于**来说简直糟糕透顶。”乔丹略微思忖了一下，如是说道，“虽然基胡恩赢了，但是很多杰里支持的议员遭遇了失败，包括在纽约州内的那些席位，好多都丢给了共和党。从众议院，到参议院，再到州长，没有一个结果是称得上令人满意，哪怕比上一次选举有所进步，也是因为上一次中期选举的成绩实在是太差了。总统竞选就更别提了……用噩梦来形容也不过分。”
“可不是吗？DNC现在应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韩易对乔丹的点评深表认同，事实上，11月8日之后，几乎所有关注美国大选的人都抱持着同样的观点——经历了一场始料未及的惨败之后，**内部无可避免地陷入了混乱与迷茫。
他们是怎么输的？
大选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许多人依旧在社交媒体上一遍又一遍地发出这样的诘问。
“既然我们都聊到这里了，你怎么看待这次总统选举的结果？”在一个红灯前，乔丹踩下刹车，扭头看向他来自异国的客户，“我很好奇，从外国人的角度来看，在经历了这场彻底的奇迹……或完全的笑话之后——无论你想怎么称呼它——你如何看待这个国家的。”
“我感觉这不是我应该作答的问题。”韩易的回应十分谨慎，“我只能说，跟罗腾伯格的预测不同，这局骰子，并不是早就定好了大小。”
三个月前，美国著名**分析师斯图尔特-罗腾伯格在华盛顿邮报上刊登评论文章，宣称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需要奇迹发生才有可能赢得大选。
罗腾伯格说，虽然用木已成舟（the die is cast）这个词，有点**不正确，但本次选举实际上在2016年的8月9日就已经结束了。
当时，NBC新闻-华尔街日报的民意调查显示前国务卿领先9个百分点，华盛顿邮报-ABC新闻的调查则发现她领先8个百分点，最支持共和党的福克斯新闻的民意调查显示，她甚至整整领先10个百分点。
**候选人的支持率在NBC新闻-华尔街日报民调中高达37%，在华盛顿邮报-ABC新闻的民调中高达48%，而共和党候选人的支持率则低得多，在两次民调中分别为28%和34%。
**候选人的负面评价率在NBC-华尔街日报民调中为53%，在华盛顿邮报-ABC新闻民调中为 50%。共和党候选人的负面支持率，相比起对手，高得令人吃惊——在两次民调中分别为61%和63%。显然，登记选民对**候选人的净正面评价要比对共和党候选人的净正面评价高得多。
甚至，不同民调都一致显示，有大约11%的共和党选民，因为对本党总统候选人的言行表示失望，转而决定支持**。
这一比例，高于过去四次选举中任何一位**候选人从对家获得的支持率。
一句话总结斯图尔特-罗腾伯格的观点——飞龙骑脸，怎么输？
“我还记得有多少篇文章说竞选已经结束，有多少媒体把她捧为‘总统夫人’。”乔丹-布罗姆利扬扬手，“就这样，人们都还觉得律师才是张口就来的那群人。”
“媒体是否麻痹了大众的理智？也许吧。”韩易笑了笑，“但别忘了，**的竞选办公室自己也出了很多昏招。还记得亚利桑那吗？”
大选日前12天，在已经有三十三个州开启提前投票流程的前提下，**总统候选人的竞选办公室发表声明，宣布前国务卿将在亚利桑那州展开竞选活动。按过往的竞选历史来看，前国务卿竞选团队的这一决策显然是不合常理的，甚至是荒谬的，因为亚利桑那州一直以来都是共和党势力稳固而强大的红州。1964年，“伟大社会”的倡导者林登-约翰逊，把“危险的极端分子”巴瑞-戈德华特按在地上打，五十个州赢下四十四个州的时候，亚利桑那依然是坚定支持共和党的那六个州之一，也是深南部之外唯一一个由共和党赢得选举人票的州。
亚利桑那的深红，可见一斑。
不过，2016年大选前铺天盖地的各类民调，显然给前国务卿进军“大峡谷之州”打了一针强心剂。民意调查平均值显示，**在全国范围内领先共和党那个近6个百分点。相比之下，2012年，击败米特-罗姆尼的黑人总统，也只领先了4个百分点而已。
州民意调查显示，**的总统候选人在宾夕法尼亚州和北卡罗来纳州等关键战场上全面领先，优势明显。甚至为共和党竞选团队做分析的数据团队也坦诚，截至10月27日，他们获胜的几率只有不到15%。
什么概念，这个胜率，放到NFL橄榄球大联盟里，仅好过本赛季摆烂摆到令人绝望的旧金山49人队和克利夫兰布朗队，前者2胜14负，后者1胜15负。
也就是说，来自纽约的地产大亨连着选15次，都不一定能打败他的对手。
虽然两人被称为是“现代总统竞选史上最不受欢迎的两位候选人”，但连续输掉三场总统辩论，还有卡恩家族以及臭名昭著的《走进好莱坞》录音带等各类丑闻缠身的唐纳德，显然是更不受欢迎的那个。
更重要的是，别忘了，过去64年中，**候选人只在该州赢得过一次胜利。而赢得胜利的那个人，正是前国务卿的总统丈夫。
于是，志得意满的前国务卿开始筹划染指亚利桑那州，她渴望做到的，不只是是守住蓝墙，赢下摇摆州。她还要翻过蓝墙，使红州变色，让“历史第一女总统”的头衔，变得更有含金量一些。
“事后回头看，进军亚利桑那的举措确实很蠢。但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的。她的赢面超过了90%，不止一家权威机构这样预测，538、Politico……纽约时报发布的预测模型，10月27日，**获胜的概率甚至达到了92%。当然，地图上不会全是蓝色，但每个摇摆州的民意调查数据似乎都相当稳定。所以他们自然会这么做——告诉人们他们正在深入敌方领土，那么舆论就会认为你正在赢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在我看来，如果詹姆斯-科米没有横插一杠的话……亚利桑那真的有可能翻蓝。”
乔丹-布罗姆利口中的詹姆斯-科米不是别人，正是现任联邦调查局局长，一位由巴拉克提名就任的共和党注册成员。
虽然宣称在2016年的选战里保持中立态度，且拒不承认自己的共和党倾向，但关键时刻，科米确实祭出了一个影响甚广的杀招。
就在**竞选团队宣布亚利桑那州决定后仅仅20分钟，众议院监督和**改革委员会**、犹他州共和党众议员杰森-查菲茨发布了一则推文：“联邦调查局局长刚刚通知我，‘联邦调查局获悉，存在与调查有关的电子邮件。’案件将重新启动。”
这里的调查，指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邮件门事件。前国务卿因为使用私人电子邮件服务器进行官方公共通信而非使用联邦服务器上的**官方电子邮件账户，而陷入了舆论漩涡，被共和党攻击是置国家安全于不顾，声称其违反了联邦法律，特别是美国法典第18条第1924款，该款涉及未经授权移除和保留机密文件或材料的罪名。
从2015年3月3日纽约时报的报道开始，邮件门成为了**候选人最被诟病的软肋之一，为了消除影响，她的竞选团队花了大力气，耗时一年半，才终于搞定了科米，让他在接受美国众议院监督和**改革委员会质询时，公开表示前国务卿确实有机密信息处理不当的行为，但那是因为“极其粗心”，而不是有犯罪意图，不应该被起诉。
本来以为风暴已过，风平浪静，却没想到科米竟然只是把杀手锏留到了最后。
“在一宗无关案件中，联邦调查局获悉存在一些似乎与调查有关的电子邮件。”科米在10月28日晚些时候发布的公开信中写道，“在听取了有关这起无关案件的汇报后，我同意联邦调查局应该采取适当的调查措施，以便调查人员审查这些电子邮件，确定其中是否包含机密信息，并评估其对我们调查的重要性。”
这则声明一出，在新罕布什尔州举行了竞选集会的共和党候选人，几乎立刻就对FBI重新审查此案的决定表示了赞扬。
他说：“希拉里的**程度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我们决不能让她把她的犯罪阴谋带进椭圆形办公室。”
从那一刻起，**高歌猛进的良好势头，戛然而止。
在这之前，整个十月已经过去的二十七天里，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过得非常糟糕。三次总统辩论的失利，和“grab them by the pussy”的名言，让他的竞选活动进入了损害控制模式，似乎每天都会有一个不同的女人冒出来，指责这位纽约地产大亨曾对她们有过不当行为。
截至10月中旬，克林顿在 RealClearPolitics全国民意调查平均值中的领先优势已跃升至 7个百分点——与2008年Obama击败McCain的差距相同。NBC新闻/华尔街日报/马里斯特对宾夕法尼亚州的民意调查显示，**在这个至关重要的州，甚至领先共和党那个两位数。
但10月28日起，攻守易势。**候选人在全国民意调查平均值中7个百分点优势缩小到了5个百分点以下。
到了十月的最后一天，FBI最后时刻暴起发难的影响还在继续延烧。
詹姆斯-科米这位联邦调查局局长，几乎24小时占据着各大新闻头条和晚间新闻头版。
《纽约时报》称，“**正在努力阻止共和党和电子邮件”。
“准备好迎接邮件门丑闻的又一个四年吧”，这是保守派专栏作家马克-蒂森在《华盛顿邮报》上发表的标题。
《洛杉矶时报》称：“新丑闻和旧丑闻一样吗？在两者的竞选中，争议原本并没有给选民带来太大影响，重启的电子邮件调查却成为了**最新的考验。”
“电子邮件审查正在进行中”，这是NBC晚间新闻的头条。
“FBI搜查电子邮件”，也是ABC当晚连篇累牍报道的重点。
10月28日至11月7日期间，这三大广播网络的晚间新闻头条中，近一半都是有关“邮件门”的。
于是，选战遭遇滑铁卢后，**上下都一致认为，詹姆斯-科米最后时刻的反戈一击，正是大选脱轨的X因素。
“亚利桑那是否翻蓝，真的很重要吗？就算那十一张选举人票都在她名下，又能产生什么影响呢？”韩易摇摇头，“威斯康辛、密歇根、佛罗里达、宾州，不能丢的战场州全丢了。更何况，科米重启调查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吗？没错，我不否认，他肯定是最后一刻得到了某些许诺，才会在大选开始前十二天宣布重启调查，到选举开始前一天又关闭调查，说没找到新的有力证据，给**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这些，都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但是，科米的一份公开声明，真的能让十一个摇摆州有七个都翻红吗？大选当日，538、Politico、纽约时报、ABC新闻……几乎所有媒体的预测模型里面，**的胜率还是在75%左右。与其指责FBI重新调查一起真实存在的案件，也许**该考虑一下他们到底忽视了谁，才导致民意调查结果与现实相差如此之远。”
“你听起来像个编外的共和党人。”乔丹调侃了一句。
“我只是一个理智的，没有被蒙蔽的外国人而已。”韩易撇撇嘴，“民意调查一直很难接触到，也不愿意接触到低收入水平和低教育水平的选民，所以沉默的大多数从来就没有机会发声。另外，媒体对Trump supporters的不断打压、嘲讽甚至歧视，也让这群人保持沉默，他们不会在电话调查甚至网络调查中透露自己真正的**倾向，因为他们害怕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这种**迫害持续下去，那么从现在起，就再也不会有真实的民意调查了。当这个社会如此两极分化时……未来四年、八年甚至十二年内出现更多疯狂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我的意思是……看看现在的情况吧，这些民意调查是只在总统竞选这一层面出现了偏差吗？”
“州长席位，本来以为能像2012年那样，十二个州赢下六七个甚至七八个，缩小跟共和党之间的差距，没想到只有一个红州北卡罗来纳翻蓝，却有三个蓝州变红，比分从31:18，来到了33:16。”
“本来以为能掌控参议院，但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净增席位只有两个，共和党仍然控制着这里。”
“众议院，就更不用说了，差距太大，本来就不可能成为多数党，但选前大多数媒体预测**至少能追一下，追到一个接近200席。结果选过来选过去，比起2014年中期选举之后的188席只多了6个名额。”
“被对手同时拿到了参议院、众议院的多数党地位，和通往白宫的钥匙，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准备把这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怪到詹姆斯-科米一个人头上。”
“**这八年……丢掉的席位确实太多了。”作为**立场更倾向于**，在国会山的关系也基本上全是**议员的乔丹-布罗姆利，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想一想真是奇妙。2008年我们在众议院还有254席，在参议院更是有60席的超级优势。”
“放弃沉默的大多数，总是要付出代价的。”韩易耸耸肩，笑道，“不过，嘿，正是有全方位的失败作为衬托，基胡恩的胜利才会显得更加难能可贵，不是吗？”
“这倒也没错。”乔丹颔首应道，“帮**在关键的国会战场州扭红为蓝，还能拿到5.6%的领先优势……”
“鲁本-基胡恩这个****新星的头衔，是越来越稳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