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
宜人窒住。
她曾经所在花楼,私底下隶属于沈无妄。这些日子来,多少也看清了,沈大人对自家娘**……情义。
宜人着急问道:“沈大人他怎么样了?是受伤,还是中毒?”她顿了顿,“周围,还有旁人吗?”
那小太监摇了摇头,“奴才没敢上去查看,不知道是受伤还是什么,只是远远瞧着,他身上并未见血。周遭也没有旁人!可是……这宫道上,毕竟是人来人往,若是、若是放着不理,迟早会来人。”
宜人:“怎能放着不理,娘娘……”
她看向江书,却猛地瞪大了眼睛。
江书看起来,很……平静。
她还维持着刚才捻针,准备刺绣的姿态。甚至针尾上挑起的长长绣线,都被抻在半空中,无一丝的颤抖。
可紧接着,宜人马上发现。
江书是一动不动。
竟是窒住了呼吸。
“娘娘!”宜人吓坏了,“您、您醒醒!沈大人他只是昏迷,他会没事的!”她声音甚至带了哭腔,“您别吓唬奴婢!”
这短短的一瞬间,江书想了很多很多。
往昔种种,走马灯一样浮现在眼前。
在溧陵时的相互救助,男人护着她,身子挨得那样近。
在福康宫中,一起看过的飞流。自己许了愿,也不知他许了没有。
七夕节,也不知道这厮自己在外面,都和旁人胡吹了些什么。那个小摊贩,叫她做他的娘子,她也没有反驳……
还有很多很多。
她从前,只以为她和沈无妄是甘太后赐婚,不过是被捆在一起。
她对他,也只是不抵触,并不反感和他一起过往后的日子。可也知道,他毕竟是太监,和旁的男人不一样。正好,她身子不清白,对男人不喜那么亲近。
原以为,不过是因为这个!
可现在……
江书突然意识到,她没办法失去他。
和从前放出宫去生死未卜不一样。
她素来对他有自信,知道他无论多艰难,哪怕带着一身的伤,至少,他一定活得下来。
她从来不曾,有那么一瞬,接纳过沈无妄死亡的可能性。
“不、不行……绝对不行!”
江书回神,腾地一下起身,“来人,把沈大人扶进来!”
夜色掩映下,永寿宫朱漆大门敞开一道小缝。
宜人死命拉住冲在前面的江书,吩咐小太监:“你们快去!动作利落些,别弄出什么声响。”
一行人没敢点灯,摸黑扶起沈无妄。
小太监向江书:“娘娘,沈大人身上温温的。”
江书双腿一软。
至少,人还活着。
活着……
强忍泪意,江书:“把人扶进去。”
江书卧房内。
沈无妄被搀到床榻上。
江书看着眼前男人,他脸色苍白得几乎能看清太阳穴附近淡青色的血管,嘴唇毫无血色,连平日里总是对她带着笑意的眉眼都紧紧蹙着,仿佛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江书心里一揪。
自入宫来,她的医术几乎忘光,此刻也只能强行抑制住过快的心跳,指尖搭上沈无妄手腕。
凉得骇人!
是……中毒!
可手边什么器具都没有,再深一步,江书就判断不出来的。
烛火映照下,仿佛能看清沈无妄唇间有血迹。
江书当机立断,“宜人,去请太医。”
此时,宜人手虽然还在抖着,却已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了许多。她略略迟疑,“娘娘,此刻宫门已经落匙,若是急召太医,太医院录档处也不好交代。”
江书咬唇,略一沉思,“便说,本宫突然恶疾。是……是女人的病,不好大事声张。”她顿了顿,“去请许太医来。旁人若有多嘴多舌的,尽管用本宫身份去压他。”
宜人明白了,“是。奴婢亲自去。”
宜人走了,江书挥退其他下人,自己绞了手帕,为沈无妄一点点擦去额头冷汗。
别死,沈无妄求求你,千万别死……
他若死了,他若死了……
江书不敢再想下去。
幸好宜人没去多久,很快就把许太医请了过来,“娘娘,奴婢去到太医院,恰好遇上许太医一个人当值,便请了他来。”她低声,“不曾记档,也未惊动旁人。”
“好。”江书飞快地对宜人点了一下头。
她看向许太医,深深提了一口气,挺直背脊,“许太医,深夜相扰,很对不住。但,事急从权,本宫一宫的性命,便都系在你身上了。”
上次,阿翘的事,江书已经看清楚,许太医这个人,心地虽善,却不是个胆大的。
许太医一抬头,窥见江书脸色,已经明白了。
娘娘没病。
有病的,另有旁人。
他若是有的选,真想……
许太医颤巍巍开口:“依老夫看,江妃娘娘身子并无大碍。老夫还有急事,要先走一步,娘娘今晚的事,太医院没有记档,老夫便当是从未来过永寿宫……”
“宜人,闭锁宫门。”
“娘娘?”许太医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这位江妃娘娘肯花大价钱救一个小宫女,应该是个心善的。
为何今日如此难为与他?
江书深吸一口气:“许太医今日若走出永寿宫,”她顿了顿,“本宫没了活路,会带你一起陪葬。”
许太医眼睛猛地瞪大。
疯了!真是疯了!
这么温柔良善的江妃娘娘,殉葬这种可怕的话,随口就说。
果然这后宫的女人,每一个好惹。
第一次胁迫他人,江书心地却异常宁静。
沈无妄死了,她也……不想活了。还管旁人做什么?
许太医垂下头,认命了,“要老夫做什么,还请娘娘明示。”
内殿。
许太医把手指从沈无妄冰冷的腕子上挪下,“是中毒。”
“什么毒?”江书听见自己的心跳,“能解吗?”
许太医装作没瞧见江书脸上的焦急,低头在自己药箱里摸出一套银针,凝神刺入沈无妄膻中穴。
许太医:“若中毒不深,老夫这般刺激之下,沈大人应该能醒来。这中了什么毒,最好还是问他本人。”
一炷香时间过去。
江书身子已然摇摇欲坠,“怎么、怎么还不醒?”
许太医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叹气,“若是这般刺激还不醒……”
“如何?”
“就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