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穿之时空恋 长安诺194

黄昏才下过一场大雨,天气却还是闷热。

这又热又潮的天气,活像把人架在笼屉上蒸,分外难熬。

将士们喜悦的心情却没有被这鬼天气影响,大多赤膊聚在营帐里饮酒庆祝胜利。

映淳终于能安心养伤,在主营里昏天黑地的连睡了三天三夜。

严奉岑收到夫人的家信,信上说父母身体安好,燕王府与豫王府这一阵里也十分平静。

陛下已经下了懿旨将映淳郡主封为武安郡主,配享武安郡食邑封地。

燕王殿下也已答应了念岑与映淳郡主的婚事。

至于这封赏是如何来的,婚事又是如何成的,贤惠得体如温月延,是不会让在外征战的出门人知道的。

严奉岑拿着书信掀帘走进主营,映淳还伏在榻上安睡。

这种憋闷的人喘不过气的天气,仿佛身上的毛孔都叫水汽封死了,她额上竟然冒了浅浅的一层薄汗。

高热总算是退下去了,伤臂裹着浸湿的毛巾帕子敷着,肿也已经消了不少。

病中的映淳也警觉的很,严奉岑才走近她身前,她就立刻睁开双眼要撑起上身来。

“好好歇着别乱动。”严奉岑忙拦住她。

“老严,我刚才梦到念哥哥了。”映淳睡得心情不错,美滋滋地朝他笑:“朝廷不是要派一位使臣过来安置官员教化民众吗?你说,来的会不会是念哥哥?”

“派来的官员要留在西蜀做巡抚的,”严奉岑揶揄道:“你想和我二弟在西蜀成婚呐?”

“我可不想!”映淳的头摇的像拨浪鼓:“我还是最喜欢长安城。”

“老严,你看!”映淳献宝似的一挑下巴,示意严奉岑看她的左手。

手背上还是泛着青紫的一大片瘀血,手指还是肿的活像五根小水萝卜。

圆圆胖胖的手指忽然缓缓地攥紧又张开。

“能动了?”严奉岑语调里是难掩的欣喜,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那当然,本姑娘吉人天相,才不会落个残废呢。”映淳得意地朝他眨眨眼,随即又板起一张小脸儿故作严肃地说:“我回京之前就能恢复个差不多,一定能瞒过我爹**眼去,你到时候可不许给我说漏了,不然我爹又该不让我出来打仗了。”

“摄政王殿下还能管得住你?武安郡主!”严奉岑笑着将温月延的家信拍在映淳面前:“快看看这个,全是给你的好消息。”

映淳快速通读一遍,乐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儿,这要不是身上有伤,都要得意的满床打滚了。

“我爹爹还好大的架子,谁需要他同意啊?就算他不同意我也要嫁给念哥哥的!”映淳从鼻子里骄傲地哼了一声。

“对了老严,你得把我的弓箭还给我了!”映淳心情大好,连带着精气神也足了起来:“这回我手好了,又能拉弓射箭了!”

“拉弓射箭你可再等等,”严奉岑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儿地说:“你这伤要想调养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急于求成小心落了病根。”

映淳吃了瘪,不服气地扁了扁嘴。旋即又转了转眼珠,可怜巴巴地用右手拽了拽严奉岑的衣角,软软糯糯地说:“大严哥哥,你能教我射箭吗?”

眼前的场景与多年前的记忆重合,严奉岑心中一动。

“你少来这一套!”但他立刻就缓过神儿来,迅速抽走了衣角:“七岁使的招数还想一直用到十八岁?”

映淳被揭穿了套路,不好意思地哈哈干笑。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即使是映淳自诩“铁打的”身体也不能幸免,随便吃了两口东西,就又虚弱的伏在榻上盹着了。

严奉岑收拾了碗碟走出主营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主营前站岗的将士才换了岗,他叮嘱了两个士兵几句,无意间仰头看向天空。

天空竟是难得的响晴,满天的星斗格外清晰明亮。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响晴的夜空,这样闷热的天气,母亲带着他在庭院中的摇椅上乘凉。

摇椅轻轻晃着,母亲手中的团扇慢慢摇,送来一阵又一阵清凉的风。

他昏昏欲睡地躺在母亲身边,看北斗七星像个盛饭用的大勺子一样斜斜地挂在天上。

“娘亲,为什么我要叫鹏举,弟弟要叫星河?”

他那时候年纪太小,还没读过李清照的那首《渔家傲》。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母亲是渊博的,他们家中有那么多的藏书,诗词文章,历史典籍,她都一本不落的读过。

但她教养孩子的时候,却还是愿意用最浅显易懂的话去与孩子交流。

“娘亲希望你们可以志存高远,一飞冲天,做大晟的栋梁之材。”叶莞衿侧首看着四岁的长子,柔声细语地笑着说道:“不过,鹏儿,娘最希望你们能快乐。”

“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人。”

没过多久,母亲被官兵强行带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父亲想方设法的去搭救母亲,他领着弟弟陪着祖母守着这空荡荡的小院,等来的却是失魂落魄的锦心姑姑,带回母亲的死讯。

两个女人在房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没人顾得上两个还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不肯相信,跑出家门跑了好远好远,想自己去把爹娘找回来。

路上到处是马车和行人,他被石子绊倒在地,摔的半天爬不起来,还使劲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心里莫名的知道,他再也没有摔倒了以后哇哇大哭等着人哄劝的资本了。

星河踢踢拖拖地迈着小短腿儿追上来,扑进他怀里用哽咽的童音唤:“哥哥。”

那是生性腼腆的星河第一次开口说话。

他七岁的时候父亲才回到家里,那晚临睡前,父亲招他到面前问:“鹏儿,这三年你们过得好吗?”

他想说要是没有燕王殿下时常接济,他们一家靠他寄回的军饷根本就活不下去;想说街坊邻居家的孩子们常欺负他们兄弟俩,嘲笑他们是没有爹**孩子……但看到父亲面容上的内疚和疲惫,他又把这些话都咽了下去。

“挺好的。”

他早就比同龄的孩子先学会了宽容和体谅。

父亲做了京城团练使,他就随着父亲在皇家演武场上受训。

念岑从小身体虚弱,军中训练强度大,他一天也撑不下来,但念岑酷爱读书,日日泡在母亲在世时的书房,还没到开蒙的年纪,母亲留下的藏书就已经被他读过一半。

“咱们家是该有个读书的人。”父亲的语调中满是欣慰。

演武场上的少年们都看不上那几个新来的小世子。

一个孩子倒安排了七八个人伺候着,端茶的端茶打扇的打扇,照顾的细致入微,严海治军向来严格,对这几个孩子也只好客客气气的,练了没一会儿孩子们就嚷累了,又只好先解散休息。

这帮皇室子弟,简直是把练武当儿戏,严奉岑嗤之以鼻。

小孩子们在宫里都被娇惯的了不得,严海教过几式拳法让他们两两一组过招,其他孩子们都畏畏缩缩的不敢动,只有一个小孩子迫不及待地出拳把面前的六皇子打翻在地。

六皇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那个小孩子却乐得直蹦,炫耀似的跑到严海腿边扬着小脸儿大嗓门儿的邀功:“师父!我这一拳出的好不好?”

“映淳郡主!”严海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六皇子还没准备好呢,还不快把他扶起来。”

站的远远的严奉岑这才看清了,那几个都包着总角的小孩子里,居然有个穿裙子的小姑娘。

没过几天,严奉岑自己在场上练习射箭的时候,小姑娘忽然不知从哪儿兴冲冲地跑过来,一点儿不怕生的问:“大哥哥!你是师父家的大严哥哥吗?”

小姑**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小脸蛋儿被晌午的太阳晒的红扑扑的,活像个圆圆的大苹果。

严奉岑之前就认识这个可爱的小妹/妹。父亲跟他说过,燕王殿下的女儿现在也和皇室子弟们一同在演武场上训练,只不过世子们是为了完成王上安排的课业,她却是自己要来的,每日练功的时候都比其他孩子的兴致要高的多。

严奉岑笑着点点头,小姑娘就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摇晃着,一脸期待地央求:“大严哥哥,你能教我射箭吗?”

“我父亲前几日不是教过你们了吗?”严奉岑诧异地眨了眨眼。

“呃…可我想多练练。”亮晶晶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两转,又睁的大大的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看。

“那好吧,你的弓箭呢?”严奉岑心里揣度着刚开始练习的小孩子,怎么也应该从小弓开始练起吧。

小姑**眼神又是一瞬的闪躲,嘻嘻干笑着商量道:“将来我可是要当大英雄的,怎么能拉那么小的弓呢!我想和大严哥哥用同一把。”

小孩子到底是没力气,严奉岑劝了半天才劝得这小倔丫头同意先用他从前用过的小弓开始学习。

映淳兴致奇高,小手被弓弦勒破了也不肯歇。不知不觉练到日头偏西,映淳已经能张弓搭箭射出十几步远了。

燕王殿下和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

严奉岑先发现了二人,忙回首鞠躬行礼。

燕王殿下朝他点了点头,走到还练的入迷的映淳身后,俯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胸脯笑着说:“拉弓的时候,背要挺直,胸打开。”

“严海,本王不是说不许教这丫头学射箭吗?”萧承煦朝严海无奈地笑着埋怨。

“属下…确实是听从殿下的吩咐,没有教过映淳郡主。”严海有些窘迫地笑了笑。

“自己不教让儿子教,你这是玩的一手曲线救国啊?”萧承煦正佯装生气,映淳忙扯了扯他的衣角:“爹爹,是我自己找大严哥哥让他教我的!我聪明吧!”

“你聪明什么?你这叫鬼机灵,叫坏心眼儿!”萧承煦眼底藏着笑意横了她一眼,将大弓抛给严海,拉起映淳勒出几道红痕的小手看了看,心疼的皱起了眉头。

“傻丫头都不知道疼的?走,回家去,罚你今天不许吃糖!”

“凭什么!爹爹不讲道理!”映淳大声抗议。

两个人斗着嘴走远了,映淳才想起来回过头和严海父子做着鬼脸挥了挥手。

有一天,映淳牵头带着几个皇子到水池边捉鱼玩水,疯闹的浑身透湿,别的皇子都有宫女们围上来服侍,就她自己连个侍女都没有,穿着湿透了的小裙子自己用小手拧着头发上的水。

严奉岑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别扭挣扎了半天才求启元的一个侍女给映淳换上了。

十三岁的少年,心中已经暗暗在意起了男女大防,看着映淳乐颠颠穿着自己的男式短打跑过来,羞得心里砰砰跳。

“大严哥哥,真好!”映淳得意地在他面前展示一样的转了一圈。

“哎呀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小丫头夸自己,心里居然美滋滋的。

“这衣服真好!活动起来真方便!”映淳跳了两下又围着他跑了一圈,浑然不知地赞不绝口。

原来不是说我真好,严奉岑哭笑不得。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除了燕王失势,全家幽禁的那段日子,他们几乎每一天都是在军营共同消磨的。

忽然有一天,不知道是军中哪个弟兄说了一句:“你们有没有发现映淳郡主其实挺漂亮的。”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映淳郡主的相貌从小到大都是好的,只是她太豪爽奔放不拘小节了,让人时常忘了她是个豆蔻年华的漂亮姑娘。

严奉岑与映淳自小相识,两人的关系多着点儿亲密。

相应的,严奉岑心中也偷偷地对她多着点儿在意。

但谁敢肖想燕王的女儿呢?

更何况,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映淳偶尔也会大喇喇地随口问他:“老严,你都十七岁了怎么还不成亲啊?”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能是因为,我喜欢的姑娘还没长大吧。

燕王东山再起,再次掌握重权,严海自请辞去团练使一职,重新充当起燕王的贴身侍卫。

严海此举,虽与燕王殿下关系更加紧密,但却没了官位与实权,更毋论爵位与品阶。

他们这样的家庭,当然更高攀不上亲王府了。

让严奉岑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人竟比他有勇气的多。

他偶然撞见映淳和念岑从山坡上走下,两人之间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含羞带怯却又有说有笑。

他赶忙仓皇地绕路走开,心中没有嫉妒,只有些失落和莫名的释然。

原来那个平日里笑的轰轰烈烈前仰后合的姑娘,在心悦之人面前也会娇媚的巧笑嫣然。

因为心中只当他是兄长,是朋友,才会那样磊落坦然。

所以就算了吧。

做一辈子的朋友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念岑与映淳分别,迎面正好遇到了他。

生怕已经被他撞破了心事,少年慌乱的手足无措,目光飘忽地唤了声:“大哥…”

“别装了,我刚才都看见你们俩了。”他走过去拍拍弟弟的背戏谑道:“你小子有本事啊。”

“大哥,我一定要好好读书,等我有了功名,配得上郡主的时候,我再去求燕王殿下应允。”念岑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又十分坚定:“我这辈子是一定要娶映淳郡主为妻的。”

这句话在严奉岑心中一记就是许多年。

遇到阿眉的时候,他忽然就又想起了这句话。

“我日后一定加倍努力,争取早日能与你相配。”

因为是非她不可,自然就会生出许多的倔强与坚定。

如今揣在怀中的那封书信上,满满的承载着爱妻对他的关心与惦念。

他也遇到了与他绝配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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