榷香令 第30章 :徽墨酥

歙砚名扬四海,唐后主李煜曾赞:歙砚甲天下。

商名姝平日里也爱用歙砚,一是亲切,二是歙砚涩不留笔,滑不拒墨。

她收藏很多歙砚,前不久商文姝还送了她一块,都没有眼前这块砚台令她喜爱。

程勉保留了石头的微黄地衣,顺着纹理雕刻出珠兰花摇曳的图案,精美又清雅。

手感细腻的砚台落入手中微沉,像少年郎沉甸甸的满心欢喜。

“多谢三哥,我很喜欢。”商名姝**着打磨光滑的纹理,仿佛能够透过这一块砚台看到少年郎握着刻刀伏案认真小心雕琢的画面。

一声三哥,一句喜欢,恰似满城烟花绽放在程勉眼前,欢喜与满足占据他胸腔,一颗心因承载不住这么热烈凶猛的情绪而砰砰直跳。

“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程勉面对商名姝总是嘴拙。

“很是喜欢。”商名姝对上程勉这样真挚而又纯良,还满心满眼的干净少年郎,无端生出几分莫名的异样之感,心思一动,“三哥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脱口而出的程勉霎时清醒,俊脸涨红,懊恼自己莽撞,连忙磕磕绊绊解释,“我……我是说,我喜欢你送的任何物件……”

越解释越混乱,他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商名姝再是心智早熟,终究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娘子,程勉的直白,她忍不住有些羞赧,又怕程勉更自责,只能故作镇定:“我喜爱捣鼓些吃食,今日三哥赠我砚台,改日我亲自做些徽墨酥命人送到书院。”

徽墨酥是徽州府一道特制的点心,这道点心的由来据说是南唐后主李煜被北宋太祖赵匡胤北迁至汴京后,仍派人来徽州取墨。

徽州府的制墨高手奚延圭深知给墨会给李煜招来杀身之祸,这是僭越之举。便用“墨模”和“黑麻馅”印了一批“墨锭”交给来人,帮助李煜逃过一劫,徽墨酥的香味自此飘扬整个汴京。

程勉赠她砚台,她赠程勉“墨锭”,也算相得益彰。

“好好好,我在书院等候三娘子的徽墨酥。”程勉一点都不想拒绝。

墨锭与砚台,天生一对,他觉得商名姝对他也是有意。

商名姝对程勉有意吗?

回府的路上,她自己也在问自己,一刹那的心动有,但要多情深没有。

她会制真正的墨锭,她是个分外爱惜自己的羽毛之人,与程勉连定亲这一步都没有走到,她岂会轻易赠外男物件?日后落下一个私相授受的把柄?

不到尘埃落定,商名姝吝惜一点真情流露。

当然,她也不会空口白牙,次日就亲手做出一批徽墨酥,紫阳书院赠程勉,两位姐姐、商进樑和林沅沅都没有落下,商进樑见女儿做的徽墨酥精美,又装了几盒送人情。

万万没想到,何知府尝了觉着比外面点心铺子兜售的徽墨酥更美味,派人来打听是何处购置,欲买些赠同僚。

商进樑将这件事揽下,何知府应是真信任商进樑,竟然同意。

从知府府邸回来一路上喜滋滋的商进樑,一归家笑脸变成苦脸。

他期期艾艾带上小虞氏去寻商名姝:“名姝,这事儿得偏劳你……”

底气不足的商进樑也觉得自己窝囊,哪有当父亲的做成他这般?使唤女儿还得赔笑脸。

可他不赔不行,他这小女儿最娇气也是最不好拿捏,腰包比他都厚,他完全拿捏不了。

“爹爹有其事,女儿代其劳,本分之事。”商名姝皮笑肉不笑,“爹都应下了,女儿还能拒绝?左不过我还在爹爹手里讨口饭吃,爹吩咐一句便是。”

商名姝不在意商进樑给她揽事,却不能惯着商进樑不问她的意愿为她做主。

“是爹的不是,爹当时就与知府大人在一处,总不好遣人归家问你之后再答复大人。”商进樑伏低做小。

商名姝知道当时的情形容不得商进樑犹豫,这是进一步与知府拉近关系的机会,且是无伤大雅又正大光明的机会。

“我给爹爹仔细做好,爹爹也听我一言可好?”商名姝不再拿乔,退一步软语商议。

“你说,爹能做到,绝不推辞。”商进樑松口气,只差拍胸脯保证。

“明日爹送人‘打点费’之事,希望爹再三思虑。”商名姝是最后一个劝说商进樑的人。

“你姨母与姐姐找上你了?”商进樑目光从小虞氏身上掠过。

就连二女儿都派人送信回来劝他,唯独小女儿好似不知此事一般,他原以为商名姝是不掺和。

“女儿只是觉着,以我们茶行的根基,爹如愿成事,也应付不了眼红之人背地里放暗箭。”商名姝没有否认她是从商文姝与小虞氏嘴里得到消息。

商进樑最疼爱商名姝,不止是商名姝母亲出自名门,更因与商名姝言谈舒心,小虞氏张口就是来人多半行骗,商文姝嘴里只有这笔银钱数额甚巨,对茶行有伤筋动骨之痛。

唯有商名姝没有质疑他被骗,没有小家子气舍不得钱财,真心实意为他和茶行着想。

人就是要多读书,瞧瞧他三个女儿的差距便知。

商进樑挥退下人,院子里只有他们夫妻和商名姝:“名伢,爹知道便是奉上十万缗也未必能入贡茶。”

商名姝眸光骤然一缩,她心思百转,试探问:“对方确系朝廷之人?”

女儿反应这样快,商进樑又是欣慰又是惋惜,名伢要是男儿身,他何愁后继无人?

“他们不是朝廷的人,朝廷不会行如此之事。”商进樑更正女儿的措词,“名伢你只要知晓,这笔钱不给,我们商氏茶行想再进一步,断无可能。”

不是朝廷的人,无一人有官身,但他们背后却站着朝中权贵,决定商氏茶行未来出路的人。

商名姝心口涌上一口郁气,她宁可这些人是骗子!

好过明知道是白送,却还要装作不知!

“我知晓了,爹。”商名姝垂眸。

看出女儿郁郁寡欢,商进樑也只能叹口气拍了拍女儿肩膀,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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